“为什么么？”陆泽丞站在她前方，紧抿着薄唇，一些思绪纠缠在了一起，让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良久，他的喉结才动了动，声音嘶哑地开腔：“大概是因为如果严枭换一个间谍，我只会更难处理。也大概是因为……你姐姐当年让我照顾你吧。”

余寒眉头一跳，湿润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暖意：“你……还记得她吧？”

陆泽丞瞥了她一眼，脸色微沉地离开，没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门依旧是被轻轻地掩上，余寒的心里却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

他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他不记得了，还是他不想记得？

他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了么？

余寒心一凉，苍白的手再度攥紧了床单……

**

翌日。

明笙担心邵钧庭吃不惯国外医院的饮食，起了个大早，在陆泽丞的勤务兵的陪同下，去菜市场买菜，又回到了住的别墅里做饭。

她暂时住在陆泽丞在卡萨布兰卡的别墅里。

一栋红色瓦顶的联排别墅，正对着大海，打开窗，就可以听见潮声。看样子，他确实每年常来，别墅里，中式的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顾小姐，可以麻烦你做一碗鱼羹么？”陆泽丞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正在洗菜的明笙，又补充了一句，“余秘书喜欢吃。”

“当然可以。我也正打算做呢，我先生也爱吃这道菜。”明笙笑了笑，“可惜这里食材和国内不一样，不然还可以做腌笃鲜呢。”

骤然听到着三个字，陆泽丞的眉头不由微微锁起，道：“顾小姐年纪轻轻，会做的菜还挺多的。”

“那是我妈妈的拿手菜。”明笙勾唇一笑。

她背着身子，没留意到陆泽丞在那一瞬，脸上面如死灰。

明笙转过去时，陆泽丞已经恢复了原先的神情，温和而又疏离。

明笙摸了摸鼻子，道，“哦，对了，陆先生不用这么客气，还是直接叫我明笙就好了。”

陆泽丞地位尊贵，还比她大了一辈。听到他这么客气地喊她顾小姐，她总觉得怪怪的。

“也好。”陆泽丞垂下眸子，惨淡地笑了笑。

与她有关的人，他还真的是一点也恨不起来。

“那你也不用一直叫我陆先生了。”陆泽丞道，“我认识你妈妈，和你们家的姻亲沈家也算世交，你喊我一声陆叔叔就可以了。”

陆泽丞这么说起来，倒也没什么不妥。

“哦，陆叔叔。”明笙尊敬地喊了一声。

陆泽丞的面色却白了白，到最后，她的孩子，喊了他叔叔。

他还记得，当年有一次，他要出国，她搂着他说，陆泽丞你每天都在飞来飞去，以后我们的孩子估计都要认不出来你，喊你叔叔了。

他掸下她的额头，说，滚，你的孩子只准叫我爸爸。

可是，他最后见到她时，她说，陆泽丞，我怀了别人的孩子，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那些山盟海誓都成了空，他们曾说过要一起面对的事，她放弃了。

看着陆泽丞有些怪异的神情，明笙心里觉得有些蹊跷，但还是转过身子，继续做饭。

她动作干净利落，同时做着两三道菜也很自如的样子。

陆泽丞鼻间不由微微一酸，那个窈窕灵动的身影，和她又何其地像。

虽然她那么年轻就去了，不过离开他那几年，她大概过得很幸福吧，就像这个女孩一般，过着平凡的主妇生活，温柔，平静，明朗。

那本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他本不该强求的，也不该怪她的。

“这些年，你和你妈妈过得挺幸福的吧？”陆泽丞轻启薄唇，问道。

“啪——”的一声，明笙手里的铲子落在了地上，她慌忙去捡，心慌意乱地，胳膊一不小心就挨在了烧烫的锅边上。

白皙的胳膊上，立刻就被烫起了红红的一条，火辣辣的痛感让明笙忍不住发出了嘶的一声。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这个问题带来的痛楚。

她突然觉得这位陆先生可能真的跟她妈妈一点也不熟，说不定只是二十多年前的同学之类的，才会问出这么好笑的问题。

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但是想到那些年她和妈妈在顾晋东身边的生活，她就觉得任何外伤也比不上那种疼痛。

“顾小姐。”陆泽丞忙走进来，帮忙关了火，略有些茫然地看着明笙。

明笙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冲胳膊，笑道：“没事没事，是我自己刚刚心不在焉了。”

不太熟的人，她也不太愿意讲自己家里的情况。

陆泽丞看着那道碍眼的红痕，蹙蹙眉，走出去，吩咐勤务兵去买烫伤膏。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他刚刚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一言难尽的表情，有委屈、也有愤怒。

他看人，向来很准。

陆泽丞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

二十一年来，他一次次扪心自问，都觉得自己那个选择没有错。

但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因为，她好像过得并不好。

勤务兵很快就买来了烫伤膏，明笙原本觉得没什么事，但是看到人家都跑了一趟，还是坐下来，涂上了药。

陆泽丞从医药箱里，取出纱布，道：“稍微包扎一下吧，免得碰到会更疼。”

“哈哈，不用啦……”明笙笑着摆了摆手，却对上了陆泽丞不怒自威的眸子，撇撇唇，乖巧地坐了下来。

她居然有点怕这个一直很温和的陆先生。

她连严枭都不怕，但是对陆泽丞，却有一种天然的惧怕。

“伸手。”陆泽丞淡淡道。

她伤的是右手，左手不方便自己单手包扎，老老实实地伸出了胳膊。陆泽丞包得很快，也很谨慎，还很顾忌地尽量不碰到她的皮肤，嘴上是不停地谆谆教诲：“你们现在这些孩子都不太会照顾自己，总觉得不要紧，但是有时候虽然是一点小伤，也会变得严重的。你先生也会

担心你的，他那么爱惜你，看到你受一点伤，估计心里会不痛快得很……”

叨叨叨。

明笙不由微微一笑，这个陆先生，保养得很好，平常看过去一点也不像四五十岁的人，但是一说话，倒是一下就暴露了年龄。和沈沣，还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