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明正这样边说边想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提问的美女记者坐下后，眼睛朝台上的右侧盯着看。他用眼角去一扫视，看到她的目光正与毕卫东在对视，心里不禁一震：啊，她是毕卫东的人？是情人，还是普通朋友？毕卫东请她来出我洋相？！

哼，我岂能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我要在巧妙的回答中，对你们进行反击。罗晓明边想边逼自己镇静下来，继续机智地回答：“如果说我到了右江就树了敌，那么，哪几个是敌呢？黄根发算一个，现在他因为强占村民土地，打砸他家财物而被收审。张文兴也是一个，他对我将他非法获利的土地进行重新拍卖不满，所以出钱雇人来杀我，现在他已潜逃，公安部门正在通缉他。这两个敌，我承认是树了。但徐宝军为什么要雇凶杀我呢？而且几次都是出手大方，拿出三百万的重金，要买我一条命啊。我的命如此值钱，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会场上“轰”地一声，暴发出一阵笑声。

罗晓明没有笑，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徐宝军为什么要我的命？我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我跟他素昧平生，我来右江后也没有跟他打过交道，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雇凶追杀我？这个问题，现在他死了，死无对证了，我也没办法回答了。”

说着他幽默地将两手一摊，惹得会场上再次暴发出一阵短促的大笑。

陈汉成却紧张得两腿乱抖，但他的脸色还是那样镇静自若。因为坐得近，罗晓明明显感觉到他的腿在颤抖。

沙小芹在下面偷偷给罗晓明伸了伸大拇指，然后又朝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女记者呶了呶嘴，示意让他提问她。罗晓明看到了，暗暗冲她点了点头，才扫视着会场问：“下面接着提问。”

刷一下，又是一片手臂的森林。这次的手臂比刚才还要稠密。

罗晓明稍作犹豫的样子，就指着沙小芹旁边那个女记者：“第三排系红色围巾的女记者，对，你。”

那个女记者四十岁左右，有些老成持重，但干练清秀，看上去有点像个能干的女汉子。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拿着话筒问：“我是省电视台记者陆文妗。据我了解，右江的治安形势原来是不错的，在全省属于中上等。但罗晓明副市长一来，治安形势就变得严峻起来，刑事案件一个接一个，而且都是针对罗晓明的追杀案。请问陈市长，这是为什么？这是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或者说是你死我活的官场争斗？”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陈汉成尴尬得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他想用一个浅浅的笑来掩盖内心的慌乱，却笑得很难看，完全变成了哭一样的苦笑。

“咳——呃——”一向说话流利的“讲话市长”也口吃起。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毕卫东一眼。他是拉毕卫东来给他助威壮胆的，也是让他派人来出罗晓明洋相的，却没想到又被罗晓明这小子的巧妙回答化解了尴尬，还让他树了形象，出了风头，效果适得其反。

陈汉成心里很是懊恼，却也无可奈何。他后悔不该让罗晓明来主持这个会议，要是改成毕卫东主持就好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将计就计，边想边回答了。

“咳——”陈汉成再次用干咳声来掩饰心头的尴尬，给自己以思考的时间。

会议室里的气氛极为尴尬和沉闷。

“呃，这个问题我可以不答吗？”陈汉成憋了好一会，也想不出一个满意的回答。他尴尬地扭着紫黑的脸，眨着眼睛看着提问的记者，竟然憋出这样一句反问话。

会场上寂静无声，既没有笑声，也没人说话。

罗晓明看到陈汉成极为尴尬的窘状，心里好高兴。他平静地坐在那里，有意不给他出来打圆场。毕卫东紧张得额上泛起亮光，不住地朝陈汉成看，却没法给他解围。台下的沙小芹抿嘴窃笑，偷偷跟罗晓明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陈汉成为什么这么慌张？因为他做贼心虚。这个记者这样提问，不等于说，他是徐宝军的幕后指使者吗？这还了得？那是要判重刑的，甚至还有死罪啊。旁边又正好坐着专案组组长，公安局局长，他心里能不慌乱吗？

但真的不回答是不行的，陈汉成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如果一定要我回答，我也只能说，你不应答问这样的问题。因为刚才周处长都已经发布了，案件基本都查清楚了，这几起案件，根本不是什么人与人之间的政治斗争，而是纯粹的刑事案件。”说着这里，他的额头上已经亮起汗光，他下意识地看了右侧的周兴荣一眼，心里充满了畏惧。

尽管徐宝军死了，张文兴逃了，但专案组有一天在右江，他就有一天不安宁。是的，陈汉成尽管是市长，是他们的领导，但心里却对周光荣和刘小虎很是惧怕。所以，他一直想借机把刘小虎搞下台，然后找理由支走专案组，这样他才能安心啊。

台下的记者们都看出了他的尴尬和慌乱，对他的回答也不满意，所以个个都伸长脖子等待他说下去。陈汉成却没话可话了，只能突兀地说：“我的回答完了。”

记者们都失望地面面相觑。

罗晓明微笑地看着下面的记者说：“下面继续提问。”

又是一片手臂，有人伸得老高，一副迫切提问的神情。沙小芹朝他左后侧一个男记者使眼色，罗晓明看到了，但他感觉连续向陈汉成发难，恐怕会让人起疑心，便指着一个踮起脚尖急着要提问的男记者说：“右则最边上，穿雪青色西装的记者。”

那个男记者站起来说：“我是省zheng府网站的新闻记者胡传平。我想问一下刘小虎局长，刚才陈市长在讲话中提到，右江治安形势持续恶化，内鬼猖狂，作为公安系统的主要负责人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应该引咎辞职。对此，你是怎么想的？有何打算？”

这是在逼他表态辞职啊。这个人是不是也是毕卫东安排的？罗晓明一听这个问题，眉头就皱了起来。为了给刘小虎壮胆，他转过头朝他看去，想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但有些难堪的刘小虎没有看他，罗晓明只得用干咳提醒他，不要慌张，也不要随便表态。

没错，刘小虎本来是想表态辞职的，陈汉成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辞职，他还赖在局长的位置上干什么？陈汉成是他的顶头上司，就是赖着继续当这个局长，他觉得也没有好日子过。可是罗晓明不让他辞职，王远明也不允许他辞职，他现在怎么回答？怎么表态呢？

刘小虎是军人出身，他没有说谎的习惯，于是在短暂的尴尬之后，他坦诚地看着这个提问的记者，回答说：“你这个问题提得很尖锐，有逼我辞职的意思。”

会场上“轰”地一笑，紧张的气氛得到一些缓解。

“现在的记者都这么大胆，提的问题都这么尖锐，啊。刚才把陈市长问得很尴尬，现在又这样问我了。”刘小虎的脸色严肃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你自己要问的，还是有人让你问的？”

刘小虎这样一问，会议室里的记者们都转过头去看那个记者，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提问的胡传平脸涨得通红，微笑着没有说话。

“但不管什么原因，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刘小虎镇静下来，老练地回答，“自从罗晓明副市长来到右江以后，右江的治安形势确实是持续恶化，发生了多起严重的追杀砍人事件，又发生了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徐宝军跳楼自杀事件，我们公安局内部还出了十多个内鬼，我这个一把手局长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对每一起案件的发生，我都很痛心，很内疚，觉得对不起罗晓明副市长，也对不起徐宝军等人。所以在这里，我可以表态说，我愿意辞职。”

“啊。”罗晓明和台下的一些记者几乎同时惊讶地张大嘴巴，轻轻“啊”出声来。但听刘小虎接着说：“可组织上没有同意。”坐在一旁的陈汉成朝他看了一眼，意思是你跟谁提出辞职的？

刘小虎不管他的反映，继续说：“我口头向领导提出过，但领导没有同意。所以我想，等我把这一批案件查清楚以后，再向组织正式递交书面辞职报告。”

这话说得非常恰当，罗晓明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然后对下面的记者说：“下一个问题，接着提。”

记者们又争先恐后地举手，抢着提问。罗晓明扫视了全场一眼，装作随机性指着沙小芹让他提问的那个记者：“这边第五排，穿鹅黄色羽绒服的，对。”

穿鹅黄色羽绒服的男记者，三十五六岁样子。他站起来，声音高亢地说：“我是省报记者洪保忠。我们注意到，这两三年来，右江的经济发展滞后，城市建设脚步缓慢，排名从全省原来的第四名下滑到第八名。请问陈市长，这种情况，你们这一届zheng府班子是否有责任？你作为一把手市长，有没有振兴右江经济的具体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