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寒来暑往，紫禁城的燕子来来回回，百花开了又谢，转眼已是一年的光景。

在这白驹过隙的时光里，萧启没了往日的矍铄，反倒是潦倒憔悴了许多。

不过，这是萧达非常愿意看到的，这一年，他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笼络重臣。

眼见着内战在即，人人自危，萧启却好似混不在意，每日只是吟诗作赋，纵情山水。

若说曾经萧启的疯癫是装出来的，现下的痴癫却是完完全全出自他的本心。

萧启常常将自己关进御书房，一关便是一整天。

他会把自己灌醉，然后坐在书案前一遍又一遍地写字，如此一来，半昏半睡中，他的面前便会幽幽地显现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身材娇小，穿着侍卫的衣服，她经常贴到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叫他：“皇上！”

他恍惚间抬眸，看到的却是蒙了雾气一般，模糊不清的脸。

他想要伸手触及，却发现眼前人一寸寸消散开来，只留下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傅倾，朕渴了。。。。。。”

萧启微醺着双眼，朝那人消失的方向轻声道。

然而四下安静地出奇。

根本没人会回答他。

原来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提醒萧启不要忘记。

如今，萧启的御书房还保留着傅倾曾存在的痕迹。

虎皮垫子，她写过的字亦或是她用过的剪刀，都原原本本地放在当初的位置。

那些东西，洁净无尘，像是在热烈期盼着主人的归来。

但是萧启知道他们的主人再也无法回来了，他苦笑着收起了它们，因为这里的每一件都能成为刺痛他内心的尖刀。

因着对于傅倾的死，萧启内心充满自责，他常常想若是自己不那么自负，或许傅倾便会免于一死。

故此，心中有愧的他，很少去傅倾的坟前拜祭。

反倒是贺允之，常常会到傅倾坟前看上一看。

每每他到来的时候，都会发现坟前已经摆了新鲜的蔬果和香甜的糕点，看样子是有人，天天来此。

但是贺允之从未和他碰过面，故此并不知对方是谁。

贺允之却也是从不多想，而是将自己带来的拜祭品——书卷，轻轻放到傅倾坟前。

他语重心长道：“傅兄，到了底下，也莫忘记圣人教诲，来世还做国之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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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就要到花朝节。

这是大肃朝盛大的节日之一。

每逢这个时候，皇宫都会举行宴会来进行庆祝。

而现如今，萧启无心过节，更不过问朝政，他整日便服出行，流连民间巷陌。

他最近迷上了榫卯，那是民间木匠修建屋舍必备的技艺。

皇上“不务正业”至此，众大臣皆是汗颜。

所以，这花朝节的宴会就此取消。

但往常对举办宴会毫无兴趣的萧达，这次花朝节，却表现出极大的兴致。

摄政王府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开始筹备宴会。

买酒备粮，还从南方花重金买了许多珍奇的花卉。

据传闻，摄政王萧达还特意去京城上好的舞坊中请了名动京城的舞女——牡丹，为宴会增添亮色。

因着其女的艺名，正应了花朝节的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再恰当不过的安排了。

萧启懒得理这些，而是整日躲在太和殿中和几个木匠拼拼插插。

当真是疯癫无比，荒唐无比。

就连昔日忠心耿耿的贺允之，阿康和几个老臣都看不下去了。

极力劝说萧启不要怠误朝政，萧启却手里摆弄着木板，冷冷吩咐着侍卫们将他们哄了下去。

他们退下来的时候，正看到有太监往太和殿送帖子。

他们中有心眼儿多的老大臣，偷偷扫了一眼，却发现帖子来自摄政王府。

这段时日，摄政王府野心勃勃，分明是要和萧启分庭抗礼。

如今却派人送帖子过来，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老大臣心一横将众人拦了下来，然后将自己的猜测婉转地同大家说了。

耿直的贺允之当时就按捺不住，带着几人又折返回来。

几人回来的时候，萧启已经拆开帖子正在看，他嘴角儿露着冷笑，眸中带着狠戾。

众人恍然间，觉得曾经桀骜英武的萧启似乎又回来了。

但只是瞬间，萧启不屑地丢了帖子，拿起书案上的木块继续拼插起来。

他一边儿拼，一边对送帖子的太监道：“回摄政王去，花朝节晚宴，朕定不缺席！只不过最近太后身体欠安，就别倒腾她老人家了。”

“皇上！”

萧启的话刚说完，贺允之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众大臣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似有话说，见送帖子的太监还在，便都是缄默不语。

萧启看出他们的意思，于是挥挥手，遣走了太监和木匠。

冷着一张脸，双手环胸问他们道：“你们如今，这般唧唧歪歪的，是要做什么？朕闲来无事做做木工，又有什么错？难道是要朕累死在这龙椅上不成？”

“皇上慎言！”一名老大臣见萧启如此诅咒自己，急忙打住了他的话。

贺允之这时候道：“皇上，微臣是来劝说皇上，万万不要赴摄政王的宴。”

“为何？”萧启眯了眯眼睛。

另一老大臣道：“只怕是鸿门宴呀！”

萧启却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指着阿康道：“赴宴当日，有阿康陪朕就行，摄政王就算是有再多的阴谋诡计，难道阿康还不能将其解决吗？”

贺允之还是觉得不妥，于是开口正要继续劝说。

萧启却不由分说地道：“行了，朕心意已决。你们退下吧！”

众人还想再说什么，眼前便乌央乌央走过来十几个侍卫。

看样子，是萧启下的逐客令。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退了出来。

三日后，花朝节。

正是百花盛开的大好时光。

萧启因为无心赏花，错过了白天的赏花大会。

待晚上乘着銮驾来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却发现王府的百花宴竟比赏花大会更加盛大。

王府门外盛开的花卉堆砌成一座宏伟气势的花墙。

那明黄色的花朵簇拥着，自上而下倾泻下来。

明黄色，萧启看到这个颜色的时候，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但是在看到盛情迎接的摄政王时，他便又难得地笑了起来。

但是那笑容，却僵硬地很。

现如今的萧启，已经瘦到脱了相，曾经被傅倾照顾的丰腴的两腮明显地瘦了下去，他双目暗淡，轻飘飘地走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