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平时，四王爷是永远都不可能对九歌开口去说这句话的，可是当时他实在是喝了太多的酒，他实在是太想要去宣泄一下心中的苦。

他涕泗横流，而她在一旁茫然无措，她虽然懂他心里的苦，却同样是说不出任何安慰他的话语。

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九歌陪在四王爷身边，一直自认为是整个王府里最了解他的人，可哪怕就是这样，九歌也很少回去开口劝解四王爷……

他受的那些苦，要么她都亲眼看着他承受了下来，要么心情不好时，他也会向她敞开心扉，和她倾诉他心底里的苦，可哪怕是这样，她也会觉得四王爷是自己捉摸不透的一个人。

既然不能从心底里懂他的苦，她又何必勉强这自己一定要去劝他呢？

人们擅长的是怜悯，却真的很难去感同身受，九歌也自然没有免俗。

她知道媵妾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先皇太多的恩宠，他也知道媵妾把重得盛宠的希望都押宝似得放在了肖策身上。他也知道四王爷明明不喜诗文，却还要在媵妾和先皇面前装出一副格外喜欢诗文的样子……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没错，这就是媵妾对他的要求，他也终于是在弱冠之年变得文武双全，可是他还是不快乐。

他十二岁的时候被封为亲爷，出宫在亲王府里居住，可是哪怕他都已经达到了那样的高度，先皇也还是从来没有一次正眼瞧过媵妾。

他怜她，却也怨她。怜她一辈子也没有被一个男人真心爱过，怨她为了所谓的恩宠把年幼的他逼成那副模样……

弑君。

如果不是被媵妾逼到了绝路，他怎么会这样有违孝道，有违纲常的事情呢……

如果当初他一个不慎让先皇发现了他的衣袖里竟然藏着匕首话，最轻的后果也是他和媵妾都被贬为庶民吧……

从养心殿里出来时，他一面庆幸着自己没有铸成大错，一面也会整夜整夜的失眠……

满打满算当时先皇疏于防备让他刺杀成功，可是先皇后，太医，大理寺，宗人府，这么多的人都也不会放过他……

他如果当时真的下手杀死了先皇，八岁的一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把他弑君弑父的罪名瞒过这么多的人。到时候等着他和媵妾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因为他准备去刺杀先皇的那把匕首，只有媵妾院里才有一把。他根本就没有可能去躲过大理寺和宗人府的联合侦查。

也许是他当时真的动了必死的决心了吧，不然哪怕就是八岁的四王爷，就算是他的手段还不足以瞒过大理寺与宗人府，可也绝对不至于傻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恨就是恨，怨就是怨。哪怕是他动了那样的心思，他也不想为他脱罪。

不管他能否刺杀成功，他也要让先皇心里明白，他到底是为何才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媵妾只有那么一把匕首，所以她其实会很轻易的发现她的匕首不见了，可是媵妾见着他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小院，虽然吓得脸色惨白，可终于是没有去斥责他一句话。

也许媵妾的心里也是恨吧，她也怕若是她无缘无故罚了四王爷，将来若是先皇计较了起来，她只能是百口莫辩。

原本先皇就宠爱媵妾，若是在发现等四王爷一回来她便重重地罚了四王爷，也就是坐实了四王爷预谋弑君的罪行。

四王爷是她的孩子，也更是她唯一的希望，四王爷为她以身试险，不惜刺杀先皇，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护住她的孩子。

四王爷若是出事了，那她就真的连继续来着深宫之中存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莲妃是可怜人，媵妾也更是可怜人，可是莲妃与媵妾有所不同的就是莲妃永远也不会把自己心底里的苦都转移到肖策身上。

相比之下，媵妾就做不到这一点了。媵妾的不幸是因为先皇，而四王爷的不幸则是媵妾一手造成的……

可是四王爷又怎么能去怪媵妾呢？如果不是媵妾当年的苛刻，先皇为何还会待他与其他的皇子无异？他又怎么可能会有如今这样的成就？

他一个媵妾生下来的庶子，能有如此之高位，如今之成就，其实也全部仰仗着媵妾对他的那点狠劲……

如今他是真的做不到一面去享受着今日的荣华，一面又在心底去埋怨媵妾对他当初的苛刻。

戏台之下，九歌与坠儿做了许久，陪着四王爷看了那么多年的戏，九歌竟然第一次有了想要开嗓在戏台上唱上一出戏的想法。

戏子们今天虽然都没有在戏楼，可毕竟还有十余个戏子长住在四王府，哪怕四王爷下江南去漠北来回将近两个月，他们的行头却依然还摆在戏楼里。

只是九歌偶尔才想着唱上那么一出戏，也实在是懒得给自己好好收拾一番，甚至是连戏服也都没有换上，便几步登上了戏台，清了清嗓子，便开口唱起了戏文。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九歌一直都陪着四王爷听了那么多年的戏，再加上自己唱的戏文也是人们都耳熟能详，哪怕是突然上台，九歌也还是很轻易地把戏文都一通唱了下来。

坠儿坐在台下听着九歌唱歌，哪怕她平素里没有经常听戏的习惯，可她也还是忍不住和肖策一起哼哼起了戏文。

两人一人唱的入情，一人听的沉迷，就连有人从进去了戏楼上了台阶都没有注意到。

“好！”直到那人都坐到了坠儿一旁的长椅之上，高声的鼓掌叫好，两人才突然回过了神。

来的人居然是四王爷！

她早就该想到她若是突然唱戏一定会把四王爷这个顶级戏痴给招惹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