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被吓了一跳。

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

当门把手被按下的时候，门已经被推了开来。刺耳的尖叫声，立刻挣脱了出来，让五一的耳朵里，充满了这种似乎直达心灵的尖叫。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条内部走廊，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此刻正抓着一个小孩子的手，尖叫声正是从后者嘴巴里喊出来的。他想要挣脱开来，但无奈身体和力量还是过于欠缺了，导致他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开来。

“哭！哭什么哭！还想从这里跑出去？！”工作人员一把将他拽倒在了地上，试图将其从地上拽着，脱离回本该属于他的房间：“你知道外面的好心人花了多少钱吗？！你还在这里瞎胡闹！今天教的课很重要！你不要弄不灵清！”

结果小孩哭的愈加凶猛了。

他哀嚎起来，看的出来，对于如何在“回到房间里”和“跑出去”的两个选择上，他早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这种场面，五一见识过太多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确实找到了一个港湾。和外面残酷的现实情况比起来，这里确实可以遮风挡雨，可以为他们提供食物，甚至是教育。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小孩子，宁可冒着被抓、被打的危险，还是想要突破福利院的封锁，跑到外面去，这在当时的五一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那个时候，五一还只是一个乖乖的小孩，他不会因为得不到去吵，反而学会了珍惜。

后来，一个更加年长的孩子告诉他，为什么逃，因为在这里，他们只会受到欺负。那些看起来为人师表的老师，实际上本质里，却将他们当成了一个个出气筒，只要他们有什么做的稍微不对的地方，他们就会动粗。

“给你看。”年长的孩子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五一看见，上面有好几处乌青的地方：“这就是证据。我们必须要逃出去，否则我们根本没有未来。”

五一不相信，他一直将这个地方当成自己的家，可现在，家里的人却告诉他，这个家，早已经不是家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遭受到可怕的伤害！

可是……

如果他也要从这个地方离开的话，那他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没地方了！

五一的回忆被前方的孩子喊叫声，给拉了回来。

但是包括小孩，还有那个此刻拽着孩子的工作人员，都没有看见五一——或者说，看不见？当五一走上前去的时候，他们依旧保持着“一个想逃”、“一个不让逃”的造型……咚咚咚——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几个身穿保安服的人，立刻从楼梯上跑了下来。他们以成年人的力量，几下就制服了正在喊叫的孩子。

“带回去吧，不要让他去上课了！自己找的！”

于是，几个工作人员立刻将小孩抬了上去。

五一深吸了一口气。

他继续往前走，绕过了这个看不见他的工作人员。对于这里，在他记忆深处的地图，早已经指引着他，熟悉的不得了。沿着楼梯往上走，就是福利院的整个教课中心。和一楼的建筑风格一样，遍布在走廊两侧的教室，都被装修成了欧洲的那种风格。他往里面看了看，这段类似于电影一般的场景内，教室里都坐满了小孩。他们认真地听着老师的教课——因为如果表现出不认真的话，就会被惩罚——这一幕，重新勾起了五一的回忆。

那个时候，他还是对于年长的小孩说的话，表现出一种半信半疑的猜测。所以，和平日里一样，在每一次授课的时候，他都会认真听讲。有一天，坐在他前面的一个小孩，大概是因为手里的笔没有握紧，在把玩的时候，一下子飞了出去，摔落到地上之后，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但正是因为整间教室里，都异常的寂静，除了老师教课的声音之外，别无他物，因此笔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刺耳。

老师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赶了过来。他是一个中年男人，倒是和那个院长长得很像，不过没有戴眼镜。他一把拎起了坐在五一前面的那个小孩，气势汹汹地问：“你在干什么？！你不好好听课，在那里玩笔？！”

小孩立刻就哭了。

不过这样的哭声，并未影响接下去发生的事情。

老师将他从桌子边拖了出来，然后粗暴地将其拖拽着走出了教室。接下去，就有几声沉闷的敲击声，从教室外响了起来，紧随其后的就是小孩的猛烈哭声。坐在教室里的孩子，都被吓到了，和他们一样，五一坐在椅子上，脑袋里完全无法追溯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被拖出去的那个孩子，被老师打了，而且打的还不轻，后来还被关了起来，有十几天的工夫，他都没有在教室里看见那个孩子。

五一开始觉察到了不对劲。

但他终究是一个孩子，没有办法做出反抗。要力量没力量，要能力，他也什么都不懂。

可他唯一明白了一个道理：年长的孩子说的没错。

这里充满了危险。

回忆，融化成了一片弥漫开来的雾气，遮挡住了此刻五一的视线。

他站在教室外出神。

“你在那里干什么！”

突然，一个充满了愤怒的声音，出现在五一的身边。他警觉地回过头去，看见那个秃头院长，此刻正背着双手，一脸愤怒地看着五一。

不对……他们看不见自己啊？

“我问你话呢！”

五一看了看四周，这才明白，院长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在他的身后，有一个小孩，此刻正缩在一个角落里。后者惊恐地看着院长，显然已经失去了可以回答的理智。

五一看见他颤抖着身子，不自然地想到了自己。

他很害怕，甚至已经害怕到了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他仿佛从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院长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疾步朝着这个小孩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