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窗边又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让原本捧着一块不断变幻着色彩的布的手稍稍颤了一下。

这是璃瞳今天第三百二十七次叹息，每一次叹息都是拖到快要没气的时候才换气。

那天的一幕幕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你说谁脑子进水了？”他的声音永远冷漠如霜，却唯独对她一人是温文尔雅，可是那次的温文尔雅却是皮笑肉不笑，给人一种比不笑还要恐怖几百倍甚至是几千倍。

他的脸色如同外面的天一般阴沉，随时都可能刮起暴风下起暴雨，吹到一切万物。就是平时敢和他大眼瞪小眼和动不动就踹他一脚的璃瞳，那时也有种快要被听到眼神凌迟的错觉。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看着她？原来是她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他就那样把他整个人都捞了起来，完全是趁她不备，亏得她当时没放心上，不然肯定跟他闹。这臭冥帝太霸道了！

璃瞳转了转身子，将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接着回想。

小爱看到自己被他毫不费力地提起来，悬在半空中时，那双原本阴气沉沉的眼眸里忽然出现了一丝波动，只是短短的瞬间便又消失不见，接着便是他的嘲讽之语，那个时候的魔尊真的是太虚弱了让璃瞳觉得冥荒这是在趁人之危。

璃瞳小小的身子都被冥荒挡住了，看不见魔尊的神色。只看见冥荒有些不屑的眼神，她真的很想告诉他趁人之危是不对的。但是当她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连小黑小白的神色也一并忽略了过去。

具体的话璃瞳已记不得，大概意思就是“你竟然会对一只小妖动心，真是堕落”之类的话。而冥荒也是不甘被他嘲讽地回了他一大堆。

“小妖又怎样，只要我还喜欢，她就永远是我的。魔尊管的似乎太宽了吧。”

嗯，这是冥荒说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回荡在那个牢房里。小白小黑脸上那不可思议最后快要升级成酱菜色的脸色。在她感到庆幸不会被杀掉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掉入温暖如春的狼窝的惊愕感。

她竟然听到了他亲口承认这样的话！而且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让她怎么不脸红？

“哎。”又是一声叹息。

“三百二十八次。”苍老慈爱的声音打断了璃瞳的回忆，“丫头啊，看开了就什么都好了，不必那么烦心。”

那天，冥荒亲手抱着她回来的时候就听判官他们说了整件事情，包括冥荒面不改色地说出那样的话的细节，当然这些不可能只是被当做一些细节来忽视，就像现在的璃瞳那样。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那样高高在上，看似谁都触碰不到的冥帝却独独对那小丫头动了心思，谁都料想不到。

哦，说起来，那个被冥帝打着嫉妒伤害的幌子而打入冷宫的心烟真是可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做了天帝的眼线，又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冥帝打了个措手不及。因着她伤害了璃瞳这一事，顺顺当当地掩着眼线的真实面目而被冥帝打发走了，这个丫头功不可没。

孟婆放下手中的物什，迈着颤巍的步子走到了趴在窗口的璃瞳身边。伸手抚了抚她乱掉的头发，“丫头啊，还在为那个少年担心吗？”

“小爱吗？”由于将头埋在臂弯处，说出的声音也是闷闷的，却丝毫不影响孟婆的听力。

“小爱？”稍稍楞了一下之后，随即便回过神来，听说小冷是判官的另一个名字而且还是眼前的这个丫头起的时候，她就一点都不惊讶了，这丫头没事就喜欢给人取名字，还好她有名字，不然还指不定被她叫出什么名字来呢，小花？小汤？小菜？小饭？

呃，就此打住！一想到这些，她就浑身不舒服。

“嗯，就是被你们叫做魔尊的那个少年啊。”璃瞳抬起头来，将下巴只在手臂上，“他一个人在那个牢里面呆了那么久，一定很孤独吧？那种感觉我或许知道。”

孟婆抚着发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眼中露出几分落寞，只是从璃瞳那个角度看不到什么。

“那种孤独无依的感觉，我最清楚了。”微微垂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皮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清楚的每一根睫毛末梢都看得见，“原本我是一颗长在半山腰的桃树，独自经历了人间好几百年。不管风吹还是雨打，都只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那里荒芜，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上山，也没有什么活物路过看我几眼。太阳升起我就伸展枝桠抖落露珠，睁大眼睛看着蓝蓝的天空，空无一物的地面；太阳落下我就闭上眼睛好好睡觉，等待新一天的来临。”

那种生活她过了好几百年。

“直到他的到来。”说到这里，璃瞳呼地一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给了我化为人形的力量，让我能够离开那一方养了我好几百年却也囚禁了我好几百年的地方。他教我写字画画，一些做人做妖的道理，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比阳光还要温暖的东西，听他说那种感觉被叫做幸福。有人陪伴，有人说笑看，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最大的幸福吧。”

陪伴······

幸福······

这些本来就是掌握在她手里的东西，可由于自己的愚蠢而又固执的想法而亲手断送。沾染上了那种名叫寂寞的毒物，难道他就不是一样的吗？他随被世人所不齿，被天界所不屑，但是他的本性却没有坏到想要毁灭六界、将人间变成地狱、将天界变成牢笼、将众仙终身变成永生永世的奴隶的那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魔尊······

那是神界给他安上的名字。

“那婆婆的幸福是···”什么呢？

她刚想问她这个问题，只是一转头看到她便呆在了原地，而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那双浑浊的眼眸里闪着莹莹光泽，不剩几颗的牙齿紧紧咬住了自己干瘪的下唇，似要咬出血来才甘心，身体挺得直直的，像是在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奔溃。

那种光泽里存在的是痛苦与挣扎，这段漫长的岁月里，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发生的一切，到头来却都是在自欺欺人而已，谁都没有被骗到，唯独自己被自己骗到了。

“婆···婆？”璃瞳小心翼翼地叫着，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了，心里一直在捣鼓为什么这个婆婆一说到这个就变成这般消极的样子？好像放弃了所有生的希望，留下的只是死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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