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漠无情，又高高在上，仿佛是神明一般鄙夷着凤修文的情意。

好似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分明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分明是两情相悦。

顾元鸢下了最后的通牒：“选吧。”

无论是哪一条都是凤修文不想选的，他接过丹药，缓慢而坚定的攥在手里，在顾元鸢满意的注释下，将丹药一点一点捏成粉末。

顾元鸢皱起眉：“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修习你所修习的道，也不会选择白清涟。”

凤修文掷地有声，顾元鸢却有些无语。都不选就都不选，有必要浪费丹药吗？

顾元鸢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这枚丹药的价格，暗自可惜着，凤修文突然压了过来，眼中带着挣扎和迷茫，但他的唇瓣坚定的堵住了顾元鸢的嘴。

铺天盖地的恶心感顿时笼罩了顾元鸢，她颤了颤，一把推开凤修文。

凤修文趔趄着后退数步，她平静无波的眼眸第一次因为凤修文掀起了轩然大波，弥漫着浓浓的厌恶。

“师兄耽于情爱是师兄的事情，你我好歹师兄妹一场，我不计较师兄如此自甘堕，但师兄！你何苦拉我一道沉湎，坏我道心。”

不小心看到了热闹的杂役弟子低下头步履匆匆，佯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顾元鸢无垢道体，先天道心，生就是为了修仙而生。她有爱的，所爱即为天下人，凤修文到底是个什什么心思，一门心思的要将她拉下神坛去爱一个人。

顾元鸢理解不了这种一门心思只有情情爱爱的人。

至于她的恶心，则是恶心自己。

她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吻而感到欣喜。这绝不是她应当生出的情绪，她怕是生了心魔了。生了心魔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心魔所惑由仙堕魔。

“我要闭关一阵，师兄好自为之。”

这一次，任由凤修文如何苦苦哀求顾元鸢都没有再理会，她钻进山洞当中，设下结界盘膝坐下。

她一定要找到心魔的踪迹！

顾元鸢内视丹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体内。

凤修文追来时，顾元鸢已经躲入了山洞。

他索性撩开袍子，席地坐下。顾元鸢是他漫漫修真途中割舍不下的习惯，在白清涟到来之前，她从来不闭关的。

他忍不住问自己，白清涟到底算什么，分明什么都不是，为什么他会屡次为白清涟心软，他自己都想不通，任再多的怀疑在看到白清涟那一刻就会烟消云散，她到底有什么魅力。

凤修文清楚的知道自己对白清涟毫无感情。

他实在是难以想通，索性闭上眼膜，顾元鸢在结界内闭关，他就在外闭关，

……

一月后。

顾元鸢猛然睁开眼，没有什么都没有。她一定生了心魔，可是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

顾元鸢起身在山洞里踱步，万分不解自己为什么找不到自己的心魔，她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再说宗主那边，察觉到闭关一月有余的顾元鸢醒来，迅速传音过去叫他来自己殿中。

“速来。”

简简单单的两字，顾元鸢不敢违逆，撤开结界往山巅赶去。这一不留神就和凤修文撞了个满怀。

凤修文面露欣喜之色，顾元鸢即便是在闭关也知道这一月他日日守在自己闭关之所，无论日晒风吹也不曾动摇。

换做是别的事，顾元鸢已经原谅他了，可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师兄亲吻自己，自己却没有不适的感觉。她对自己唾弃万分，也厌屋及乌不想理会凤修文。

她只是在凤修文眼下漆黑的眼圈上扫了一眼，起身和他擦肩而去。

“师妹。”

“别跟着我，恶心。”

顾元鸢只恨自己不会什么恶毒的言论去咒骂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像她了。就像此刻想咒骂凤修文这个念头，这不应当是她该生起的念头。

她是对万事万物都无情，不是独独对凤修文无情。

“师妹，我……”

凤修文抓住了顾元鸢的袖子，顾元鸢顿时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她大力甩开他的手，气到浑身发颤：“别碰我，恶心！”

“……”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凤修文纳纳的放下手，茫然的看着顾元鸢的背影。分明曾是两情相悦的师兄妹的，他也从未惹过她生气。

……

宗主殿中。

顾元鸢撩开后摆坐下，眼见只有宗主一人，瞬间放松了下来。只有两个人，就说明不是什么大事。

“为何不支会我突然闭关。”无情无爱的宗主淡淡问道。

顾元鸢身形几不可见的颤了颤，这丝异动自然瞒不过宗主的眼睛。顾元鸢果断起身向下一跪，他们虽说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女，但感情实在是淡漠无比。

“父亲，我心乱了。”

宗主默了默，嗯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

没有感情所带来的后果就是百无禁忌，顾元鸢什么都敢说。她说出了自己如何心乱一事，宗主问道：“若是我下令叫你杀了凤修文，你会向他动手吗？”

第215章

顾元鸢当即低下了头，看着父亲玄黑的靴子答道：“不会。孩儿正为此苦恼，他在我心中不应当比父亲的命令更重要。”

“……”

宗主翘着腿，仿佛是在思量着什么。

“若我当真下令叫你杀了他，你会如何？”

顾元鸢的头颅更低，她轻声答道：“孩儿会先放他一命，再去追杀。”

她不会撒谎，说出的就是自己真实的想法。听到她的心还是向着宗门的，宗主认为这就够了。他道：“日后也不必刻意疏远他，是你对不起他。”

顾元鸢有些不解，为什么人人都说自己对不起凤修文。但她这个疑惑从来没有被解答过，她乖乖答了一声是，也不多问。

分明是凤修文一直执意将她拖下神坛，是凤修文对不起她。

她心之所向唯有大道。

顾元鸢本以为这次训诫已经算是完了，宗主却突然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打算早日让你和齐知正完婚。”

顾元鸢快落到地上的头突然抬起，定定的看着父亲。她是不是听错了，竟然，竟然这么快！

她还小，分明修真界百岁都仍是稚子，她才二十一岁。

顾元鸢挺直脊背，问是谁的意思。分明面无表情，宗主却好像看出了一丝无措。

“我的意思。”宗主用着慈悲的语调“毕竟凤修文也是我的弟子，叫你成婚好叫他断了念想。你放心，你仍是剑宗的少宗主。”

这两个宗门的联姻本就是如同儿戏一般巩固双方势力的，顾元鸢只以为自己当上宗主之后就会自动解除，不曾想竟真的要完婚。

“父亲，是凤修文的死死纠缠于我，我做错了什么？”

成婚太早真的不是什么好事，顾元鸢十分的不安，宗主却道“你难道就不会拒绝他？”

“我拒绝了，我拒绝了无数次，我叫他跟我一起修习忘情道，可他不肯！”

顾元鸢用膝盖爬行这抱住宗主的脚，她还从未如此抗拒过一件事宗主心里大概有了数，他弯腰捧起顾元鸢的脸，将她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顾元鸢，你的心乱了。”

“你仔细想想，不过是成婚一事，怎么会你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从前的你分明对嫁给谁都无所谓的，为什么今日你会为了不嫁而忤逆我。”

顾元鸢的眼中突然冒出了点点晶莹的水色，宗主神色带笑的用手指替她擦去眼泪。

“不过是嫁个人罢了，生下孩子你与齐知正老死不相往来我都不会干涉。”

他只是要孩子，传承他们这一脉的太上忘情道。

分明一直知道这个结果，顾元鸢还是有些悲苍。她只需要作为剑宗的少宗主而活就好，将来再做宗主，别的都不重要。

她分明一直都知道，也接受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顾元鸢垂下眼眸：“孩儿遵命。”

“我儿果然识大体。”宗主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肆意夸赞着顾元鸢根本不想听的话语。

婚期定在一年后。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但还有随之而来的坏消息。这个消息宗门上下都知道了，坏在哪里顾元鸢也不知道，只是本能的觉得不适。

分明嫁人不是什么大事。

凤修文也识趣了，绕着顾元鸢在走。

自己到底在失落什么？

顾元鸢心底又酸又涩，但她委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失落。

她排解失落的办法就是去练剑。

顾元鸢手持长剑呆呆站着，手腕一转，出剑时又锋芒毕露。只不过是单纯的剑招罢了，她是笨蛋，她迄今为止都悟不出只属于自己的剑意。

往日里无声无息的剑好似能够体会到她的心情，罕见的理会了他，在她腰一转劈向一片落叶的时候动了动。

顾元鸢迅速收起剑，上下两面被完美分离的树叶飘飘扬扬的在她的注视下落下。

“无名？无名？”

顾元鸢叫了几声剑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仿佛刚刚的只是幻觉。随便吧，顾元鸢并不在意，她像是抚摸情人一般轻轻摸了摸剑身。

“师妹好兴致。”

这熟悉的声音。

顾元鸢突然抬起头，眼中盈满了期待。

师兄！

这个师兄自然不是她避之不及的凤修文，她并非只有一个凤师兄，她还有一个大师兄，当之无愧的天骄，百岁大乘，是顾元鸢努力的标杆！

算算时间她都有七年没见过大师兄了。

顾元鸢微微笑了笑：“大师兄，自七年前一别好久不见了。”

七年前大师兄领命去了妖族那边驻守，而今怎么太突然回来了？

大师兄点了点头，笑容端的温润如玉：“是好久不见了”

顾元鸢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很少见大师兄，却对他没有半分生疏。“师兄将我的剑看全了么？”

“看全了，师妹的剑较之七年前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可惜当中并无半分剑意，师妹，你还没悟出来？”

扎心了。

顾元鸢笑容一僵，大师兄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笑着打哈哈转移话题“凤师弟呢，他不是一贯与你形影不离的么？”

顾元鸢：……

大师兄醒悟，自己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没有关系，剑修都不会说话，打一架就好了。他取出自己青色的长剑道：“不妨让大师兄看看这七年师妹的进步有多少。”

大师兄将自己的实力封印在了和顾元鸢一样的境界，这两个师兄妹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齐齐躺在地上揣着气。

“师妹进步卓着，若我在元婴期，决计，没有师妹强。”大师兄先是夸赞，再是小心翼翼的问“师妹。”

“嗯？”

顾元鸢睁着呆滞的眼睛看着天空，分明她以往也是这幅样子，可到到底是不一样了。

大师兄说，他原本就是故意问怎么没看见凤修文的。他先前来找她的时候看见凤修文远远的看着他不敢接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却不肯说。

顾元鸢唔了一声，说没出什么事，只是要嫁给齐知正了，凤修文避嫌吧。

“什么？”

在妖族待了七年的大师兄翻身坐起，诧异的看着顾元鸢。“你不是和凤师弟两情相悦，嫁给齐知正做什么玩意，你和他的婚约还没退？”

“谈何两情相悦？”

顾元鸢不笨，从旁人的口述中大概的拼凑出了一切，她和凤修文可能有过一段。但这重要吗？顾元鸢语气冷冷道：“师兄，我忘情道已大成。嫁谁都是一样，嫁给齐知正对宗门而言有益。”

“莫要再提凤修文，过往种种不过凡尘如烟，终将散去。”

她一人可以万般纠结，但由不得别人多说。

大师兄在外七年，一回宗门边径直找了自己一贯疼爱的顾元鸢，想看看他和凤修文如何了。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小小的米团子一般被宗主抱回来的女娃娃。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他没想到一贯冷漠的宗主竟然会将这个奇怪的忘情道传给一个外人，当初不是说好的断在他那一代嘛。

到底是自己的师尊，大师兄也不好多说些什么，随便找了个借口就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宗主殿中。

他就七年不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