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别怕。”钟老爷子抬起手替小孙女擦拭眼泪，“无论什么时候，爷爷和你娘，都会陪着你。”

钟明玉抽泣的厉害，她的泪水似有血迹一样。

太疼了——

原来她这颗破碎的心，还会如此的疼痛。

“爷爷。”钟明玉下了决心，“等我处理好了高若虚的事，我再回答你。”

“好！”钟老爷子说，“要我陪你吗？”

“不了。”钟明玉回答，“我自己能处理好。”

钟老爷子想了想，终究没有再问为什么，他陪着钟明玉去了关着高若虚的院子，在书房隔壁的耳房里坐着。

这一路上的景色，都是钟明玉脑海里无比熟悉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方才大哭了一场，她再见到这些的时候，却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们的动作悄无声息，而书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高若虚头也不抬的说，“都和你们说了，我没有心情用膳，也不许打扰我看书。”

他心烦意乱。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上朝了，而朝堂上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他猜想应该是钟老爷子给他告了病假。

可就在三日前，一直和他保持联系的人却突然没了消息。

高若虚有些慌了，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却又因为被束缚在院内没有丝毫办法。他想着献王肯定会来救他，毕竟钟家的家产，献王还是会要的。

于献王而言，没有这一大笔银子压根做不了什么事。

他想着自己少吃一些东西，再装病送消息出去给献王……

所以这三日内，他压根没用膳食。

“爹。”钟明玉走进屋内，看着远处的高若虚坐在椅子上，捧着书籍的样子依旧那样温润。

“谁！”高若虚觉得自己怕是饿的精神恍惚了，他吓的抬起头，却看见远处钟明玉站在他的身前。

“爹，不过几个月，你就不记得女儿了吗？”钟明玉抬起头环视书房内的一切布置，最后从某个角落里找出了自己曾经藏在这里的骰子。

她一步步的走到高若虚的身前，把笔筒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然后把这三枚骰子放在里面。

她的动作和从前一样熟练，可高若虚的眼神却不是往日的宠溺，而是惊慌失措。

他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真是假。

钟明玉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该在阳泉吗？

高若虚有些怕了。

“我……”高若虚想要辩解，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讲。

“你回来了？”高若虚身子哆嗦，声音颤抖的厉害，“你怎么会回来呢？”

“爹曾和我说，女儿家不用考取功名，所以看什么书都可以。”钟明玉的声音很淡，“爹是怕我看多了书，知道这世上最凉薄、狠毒的，竟是读书人吧！”

她压根没回答高若虚的话，而是把骰子放在他的面前，“娘和我说，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也曾经这样认为……”

“娘还说，爹无所不精。”钟明玉看着眼前的人，声音淡淡的丝毫没有愤怒的情绪，“我和爹玩会骰子把！”

“爹输给我一次，我就剁你一根手指头……”

“最后，我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高若虚吓的浑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钟明玉回来之后没有对他哭，也没有对他闹，反而是镇定的拿出以前藏在他书里内的骰子。

钟明玉贪玩，时常缠着他，说要和他一起玩骰子。

他当时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装作慈父陪她玩了几年，可是她却玩的很开心，最后几乎是把把都赢。

他的书房内，藏有不少的骰子。

在钟明玉出事后，他记得自己都丢掉了，可是怎么还会剩下一副？她到底藏了多少。

“你疯了！”高若虚低吼，“我可是你爹！”

“你若不是我爹，我或许还能给你个痛快。”钟明玉收敛了笑容，声音冰冷如雪，“因为你是我爹，所以我才要好好的孝顺你。”

说完，钟明玉走到门口喊了人进来。

这些人有不少是跟在钟明玉身边多年的武夫，自从钟明玉走丢后，他们更是自责不已。

但是钟老爷子没有责怪他们，还留他们在府中做事。

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们早就杀了高若虚这个负心汉了。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这夜，还很长。

钟老爷子坐在耳房内，听着隔壁高若虚撕心裂肺的大喊和求救声，却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若是从前，他哪里会让钟明玉去做这些事情呢？他会担心脏了小孙女的手。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让钟明玉自己去做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把钟明玉教的和钟善一样，不知这世上的险恶。

他以为自己能护着她们一辈子，却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个老人。

“你说，我做错了吗？”钟老爷子问。

站在他身边的管家，也不知道钟老爷子到底在问谁。

他想了想，还是回答了一句，“连诸葛孔明都算不到身后的一切事，又何况是老爷您呢？”

钟老爷子却没有再说话，而隔壁高若虚的求救声，却越来越小。

几个时辰后——

隔壁彻底没了声音。

钟明玉推开耳房的门，手里握着一团血腥的东西。

她走到钟老爷子的身前，低声的呢喃，“爷爷，你说奇怪不奇怪，原来这世上再恶毒的人，他们的心也不是黑的！”

她问的疑惑，可是心里却没有一点点的得意。

在这一场对弈里，她输的彻底。

钟明玉本以为自己杀了高若虚会很开心，至少会把心里的恶气排的干干净净，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并没有。

那是她曾经视若生命的父亲，她怎么会开心呢？

“爷爷。”钟明玉把手里的东西丢在了一侧，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坐在了地上把头依在了钟老爷子的膝上，她说的很坚决，“你放心的走吧！”

“等京城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会离开这里。”

“你知道吗?其实良国公还有个哥哥，他叫完颜启明，虽然性子冷了一些，但是人却很好。”

“我想跟他去外域看看，我会替爷爷去看看你没有看过的风景，然后再也不回京城里来了。”

“爷爷，我不会自尽的，你和娘在奈何桥边上，多等等我可以吗？你们别太早喝了孟婆汤，也别太早忘了我！”

她哭着说，“爷爷，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