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沃森精疲力尽地回到镇公所后，天已经亮了。

而约翰律师早早就在办公大厅里等候他们，见到众人安然归来，他才稍微松了口气，露出放心的神情。

“你们没事就好。”他上前迎接。

凌晨时分传来的剧烈爆炸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小镇，相信没有哪个人是听不见的，约翰也不例外。

听到他的问候，沃森只是露出个勉强笑容，他这一整夜实在是死里逃生。

这会儿，他看见约翰一脸困意的样子，显然又是一夜未睡，于是问道：“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听到赞助人的询问，约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他为难地说道；“我得很抱歉的通知您，阁下。对方的律师拒绝了我们的质询，并且对我们发动了一项指控？”

“指控我们？”

沃森疑惑地抬起头看了律师一眼，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前几天他们还是起诉人来着，怎么现在又面临别人的指控了。

“是这样的。”

约翰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收到的控诉书交给对方。

“染料厂一位叫莱尔的员工去联系了镇上的不少人，说污水事件是镇上其他人造谣，目的就是为了搞垮工厂，让镇上的人失业。于是，那位戈伊斯律师就以教唆诉讼的罪名起诉了我，指控我涉嫌煽动其他人，挑起诉讼，如此一来，我们之前提交的质询案也自然作废。”约翰苦恼地说道。

他从业的这么多年还第一次遭遇‘教唆诉讼’的罪名，这是个陈旧的法律手段，如今还使用它的律师已经很少了。

“有很多人作伪证吗？”沃森直接开口询问，并且毫不留情面的给那些反对者定下作伪证的标签。

“大概有四十多人吧，比我们原告团还要多一些，其中许多是当初被我从原告团里劝走的。那些人生怕我们会在官司打赢后私吞赔偿金，于是自然就被染料厂的人给收买了。”约翰对那些小镇居民见利忘义的背叛行径很气愤。

“联系他们的是什么人？”沃森对那些镇民并不太重视，他更好奇那位联系众人的员工。

“是一位叫莱尔的染料厂工人，对方是本地居民，而且一向在镇上很有人脉，据说在厂里负责污水处理工作，因此他的话很让其他人信服。”

约翰语速很快地回答着沃森的问题，然后他在说完后就抬头看了看手表。

“我不能再跟您谈了，戈伊斯律师今天约我们在乡民广场举行听证会，时间定在上午八点。我得快点去才行。”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拎起皮包，准备离开。

但沃森一把拉住了他。

“今天有听证会？而且怎么是安排在乡民广场？”

见状，约翰只好无奈地与沃森解释：“戈伊斯有备而来，他猜到我们不会主动去克凡尼地方法院，因此在指控我们后的第一时间，就从当地请来了法官，并安排在镇上的乡民广场开听证会，邀请所有人都可以旁听。”

真是狠辣的手段，不愧是温士顿着名的黑心律师。

沃森感慨一番，然后开口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这种大事情就让约翰一个人前往未免太没面子，他也想看看对方的律师还能用什么手段。

闻言，约翰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点点头。

....

染料厂，污水处理大楼内。

莱尔从工人宿舍的床上醒来。

他一整夜都没睡好，先是被今天听证会的事情弄得心情紧张，生怕自己说错话来，再后来又是被附近的爆炸声给吵醒，之后就再也没闭上眼。

同时，他害怕在听证会上与安妮、凯恩等人当面对质，他觉得自己没有恶意，他也很同情对方失去孩子的悲剧，但莱尔觉得他们是被市里的律师给骗了。

“那些城里的老爷哪会有什么好心，安妮他们一定被利用了。”

莱尔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工厂摆脱危机。

他很快从床上下来，在穿上鞋站起身后，他的脚踝传来一阵酸胀，差点没让他摔下去。

“那些骗人的医生。”莱尔骂了一句。

他扶着墙，抬起左脚，看着那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心里对那些开药的医生很不满，认为自己买的药没效果。

“真奇怪，这么小的伤口，都超过一礼拜了，竟然还没愈合。”

莱尔看着伤口，不由得愣愣神。

他很快穿好衣服，拿起洗漱的杯子来到楼下的水房里。

拧开水龙头，清水就立刻冒了出来。

莱尔很喜欢这个新的供水装置，听说这是染料厂从其他地方接来的水，厂里不让他们这些工人就近用水，因此特意花费价钱安装了自来水管道。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莱尔冲了冲脸，然后拿起水杯漱口刷牙起来。

“嘶~”

他忽然感到一阵疼痛，于是连忙停止了刷牙的动作。

只见水池里冒出红色的血水，还混杂着牙膏里的泡沫，莱尔用手轻轻摸了一下牙齿，就发现自己嘴里都是血，而且他的牙龈现在又酸又胀，用轻轻一碰就感觉嘴里的牙齿都跟着晃动似的。

这个结果让莱尔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几分钟后，他匆忙擦掉自己牙齿间的血迹，神情恍惚地离开了大楼。

....

乡民广场上，出乎沃森意料的是，来这里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多。

无论是原告团的那三十几人，还是作伪证的那些镇民，双方来到这里的都不足一半。

想想也对，镇上的空气质量如此堪忧，如果不是领取生活用水这种大事，平常街上一个活人都不会出现，眼下能为了一场听证会来个几十人，已经足以展现本地人对此案的重视了。

沃森看见镇长格雷克也提前到了，对方正在和一位法官模样的人讨论什么，想必那就是克凡尼地方法院派来的人。

而指控他们的戈伊斯律师，这会笑容满面地朝他们走来。

“早上好，约翰律师，还有这位...”

戈伊斯朝着沃森伸出手，并询问对方的身份。

“我是勃朗特，约翰的赞助人。”沃森笑着和对方握了握手。

赞助人？这么年轻！

戈伊斯心里微微一惊，不过他还是彬彬有礼地说道：“见到您很荣幸，阁下。不过您这场投资恐怕会有点挫折。”

听到这话，一旁的约翰不客气的回应道：“你居然控告我教唆诉讼，你应该明白，这纯属卑劣的人身攻击。”

戈伊斯回击道：“你对我委托人提出的质询不也是令人发指吗？”

“你现在撤销教唆诉讼来得及，戈伊斯。或许我还能重新与你谈谈这个案子。”约翰说。

“好啊，只要你收回控告，我们可以一起撤诉。”戈伊斯笑了笑。

“听着，我知道你收买了那些愚昧无知又贪婪的镇民，让他们来作伪证。”约翰忽然靠近到戈伊斯面前说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的委托人遭到了不明不白的冤枉，自然有理由请明事理的人来作证。”戈伊斯的语气冷漠而从容。

说完后，戈伊斯洋洋得意地转身离去。

约翰用力的挥了挥拳头。他呼吸急促，气得满脸通红，两只手紧紧攥成拳。

沃森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样激动。

“这个家伙，如果法官信了他的话，我就会被指责为是行为不端的律师，甚至会吊销我的从业资格。”约翰低吼道。

“冷静点，老兄。”沃森拍了拍他的肩膀。

毫无疑问，来自克凡尼的法官肯定会偏袒戈伊斯律师，所以约翰失败的可能性更高。

“如果那个法官判决罪名成立，你会怎么做呢？”沃森的话语有些考验的意味。

“我绝不会承认，我会要求把案件交给科达加堡地方法院来审理，我不认同克凡尼判决的任何意见。”约翰说着。

但他很快又有些担忧：“这样我可能会被判藐视法庭。”

沃森没有安慰对方，他相信约翰律师应该还有其他的手段。

这时候，听证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走吧。”

沃森和约翰一起走到广场西边，那里正是原告席所在的位置。

这时候，沃森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乌云密布，天气阴沉，好像即将有一场大雨要袭来。

他对这种审案的过程毫无兴趣可言，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看着那些原告、被告、证人、双方律师等等出场。

然后一个书记官的角色来宣判开庭，之后就是双方律师的陈述了。

只见坐在上首的法官面无表情地听着律师们陈述，沃森见到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法官，大概有六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大腹便便，肚子上的赘肉把身上的法官袍都撑得起了印子。

这时，法官咳嗽一声，开口道：“现在讨论教唆诉讼一事。”

话落，胖法官看了站在律师席上的约翰一眼，继续说道：“在帝国法律史上，教唆诉讼无疑是具有标志意义的条例，可惜近些年来已经被法律界逐渐忽略了，这让我感到惋惜，或许也因为这点，我才不得不每年为了许多垃圾案件到处东奔西走。”

这一番话很不客气，而且态度明显，立刻就让约翰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

就连沃森也觉得这个法官的倾向性太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收了戈伊斯的好处。

这时，约翰律师深吸一口气，他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于是说道：“我想请法官大人注意...”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给打断了。

砰！砰！

地面上传来剧烈的震动，连带着广场上的桌椅都使劲地摇晃起来，周围的房屋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而发出嗡嗡声。

所有人的话都被这几声巨响给打断了，纷纷朝爆炸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沃森见到远处小河边上升起一大团硝烟，不时还有小股的爆炸声响起，可以知道实施者用了大剂量的炸药。

“真是会挑时候啊。”他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