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天见状，神色疑惑的看着慕风。

“帝君曾赞我善于调酒，却从未尝过我调的酒。”

慕风眸光闪烁，迎上他的视线：“不知帝君，可曾感到遗憾？”

昀天垂眸扫过慕风递至面前的酒杯，沉默片刻，低声道：“来日方长。”

慕风闻言，唇角笑意渐渐凝滞，眼帘微垂，掩去眸中转瞬即逝的情绪，执着的举着酒杯：“来日方长，今日帝君却要辜负我一番美意么？”

见昀天迟迟不接，慕风轻笑一声，将酒杯置于桌上：“莫非，你担心我在酒里动手脚？”

语毕，慕风端起面前酒杯，仰首饮下，接着再为自己斟满，送至唇边，正欲再饮，却被昀天伸手夺去，一饮而尽。

饮毕，昀天缓缓开口：“的确不错。”

慕风嫣然一笑，继续为他斟满：“这是我在家乡学的，从酿造到勾兑、调制，都有特殊的方法，与这世上所有的酒都不同。”

“家乡？”

昀天蹙了蹙眉：“人界东土么？”

“算是吧。”

慕风垂下眼眸，久久凝视着杯中清酒，在人界，她也曾有过几家酒铺，后来给了哥哥，方便他筹集军饷，如今数十年已过，那些旧铺皆成老字号了。

只是光阴荏苒，昔日景物犹在，却也物是人非了。

“在想什么？”

昀天的话音倏然传入耳中，慕风回神道：“想起了我娘亲。”

眼看着他再次仰首，喝光她为他斟的酒，慕风喃喃道：“我娘亲生前最大的心愿，是有朝一日，我能快快乐乐，如愿以偿嫁我想嫁之人。为此，她与我父亲不惜违逆当朝国君，将我送上遥山。可惜，她没机会亲眼看着我出嫁了……”

“你可知道，我想嫁之人，是什么样的？”

昀天闻言，倏然抬眸，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脸。慕风委婉笑道：“十里红妆，盟订齐眉，青庐交拜，生死不负……这些，皆不如得一有心人，此生此世，眼里心里唯有我一人，来得快乐。”

“风……”

昀天沉吟片刻，正欲开口，却见慕风端起原本为他斟满的酒，一口饮尽。

“帝君，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昀天不解：“你要去哪儿？”

“去魔界……”

“去做什么？”

慕风怔了怔，开口道：“去成亲……”

话音未落，昀天蓦地起身，慕风随着他一同起身，退后数步。

“你疯了……”

昀天迅速绕过案几，逼近她面前，神色淡漠的面容上此刻终有几分动容，眸中透着不解。

慕风迎上他的视线，唇角微扬，牵起一抹忧伤弧度：“帝君当真如此在乎么？”

昀天无奈道：“我在不在乎，你不知道么？”

慕风摇了摇头：“前一刻，帝君不还说是酒后失仪么？这世上有谁能猜透你的心思……一时热情如火，一时冷若冰霜。在你心里，或许的确有我的位置，可那个位置，原本应是属于别人的……”

“我自进入天界，或许实力弱小，人微言轻，不足以慑服旁人。但我也有我的自尊。实力弱了，我可以花更多时间努力修炼，一步步赶超旁人。但有些事，我却是有心无力……”

“无论我如何努力，在旁人眼里，在帝君心里，终究不过是别人的替代品，所有人看到的，只是我多么像她，多么能讨得帝君欢心……没有人在乎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谁愿意成为旁人的替代品，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昀天听了这番话，眉头微蹙，轻叹道：“你何必如此在意旁人的眼光？”

“那你呢？”

慕风抬眸直视着眼前之人完美面容，含笑问道：“最初对我的与众不同，是因为这张脸么？是因为它与你心上之人一模一样么？”

昀天闻言一怔，似乎默认，不作任何反驳。

“帝君，我离开三年，你在云荒之上也过了数月，难道从未冷静过，从未想过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见昀天沉默不语，慕风接着说道：“你想要的是那位娘娘回到你身边，而我不过是个暂时的替代品。在你心目中，我与她，你分得很清，所以你不会像当初对待她那般对我，你对她更多的是尊重，对我更多的是任意妄为……或许，这就是我身为影子的悲哀。”

语毕慕风深深凝视着昀天面容，也不再期待他的回答，默默转身离去。

昀天神色几经变幻，匆匆跟上前：“你当真这么想？”

“没错。”

是与不是，又如何？慕风头也不回，径直往翎兮宫外走去。轻飘的步伐却遮掩不住心中混乱与怅然。

宫门前，昀天追上慕风脚步，伸手拉住她手臂，另一手将她转回，面朝向他：“你非要逼我么？”

慕风抬眸直视着他，目光中闪过一瞬的哀求与悲伤：“我逼得了你么？我不过是想摆脱作为影子的命运，为自己寻条出路罢了。”

昀天无法理解的摇头道：“嫁入魔界，就是你的出路？”

“帝君……”

慕风轻轻挣开他的禁锢，神色悲哀，深深望着他深邃迷蒙的暗紫双眸。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期，即便再见，他也未必还能记起她。

而她，唯有在此时，将他此刻留恋不舍的模样看入眼里，牢牢刻在心上。或许才有勇气独自走完未来相见不相识的漫长余生。

慕风低垂下眸，扬起一抹苦涩笑意：“对我来说，只要能远离你，去任何地方都一样……”

昀天闻言，无力松开双手：“我当真让你如此厌恶？”

“没错。”

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却似用尽了浑身力气。慕风再次转身，义无反顾迈出宫门。

昀天不甘的追上前，语气之中带有一丝怨忿：“你以为你能从我手里逃走？”

慕风在宫外站定，背对着他，始终不曾回头：“帝君，你出不了翎兮宫。你的分身……也被我封住了。三日之内，你分不了身……”

“你……”

昀天难以置信的看向慕风：“你对我用咒？”

“帝君不妨在宫里冷静些日子，或许过些天，便不会执着于此了……”

淡然的语气，透着无法掩饰的悲凉，慕风话音落下正欲离开，却在此时，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自身后席卷而来。

顷刻间体力不支，跌倒在地，五脏六腑一阵剧烈翻腾，蓦地咳出大口鲜血，大片大片晕红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