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水雾藏莲

岛上地形复杂，更遍布着很多罕有的树木品种。

一颗楹树从一处崖壁的缝隙中钻出，树干足有人腰粗细，繁盛的枝叶四散在空中，宛若一把遮天蔽日的大伞。楹树遒劲的根像蛟龙般布满半片崖壁，延伸到石壁上每一处有土壤的地方，从极为贫瘠的环境中汲取着每一分的养分，依然绽出美丽的花朵，肆意炫耀着其生命力的顽强。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一片树林中窜出，速度迅如闪电，落脚却似乎比风还轻，一闪便消失不见。

四只肉掌不染半缕尘埃，踩过野草的细尖，踏过楹树淡白色的花蕊，落脚轻微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草尖花蕊皆不曾斜，它便像一阵最轻微的风飘摇而去……很难想象它足有一尺长的身体，竟只像一只羽毛那样轻盈……

云客迈着大步从后面追来，变向很是灵敏，落脚也算轻巧。但是与方才过去的那四只肉掌相比，原本颇为轻逸的脚步竟显得那么的笨重不堪。

他停下脚步眺望一番。那小兽窜行如飞，又不留一丝痕迹，哪里还能看到它的半分影子？

想到它的诸多奇异之处，思忖片刻，云客认准一个方向，坚持追了下去。

翻过几座山丘，攀下几处石壁，眼前突然现出一个山谷的入口。

两侧足有千仞高的石壁犹如刀削斧砍，笔直插入云中，似两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又似通往天池的两扇遮天的门户。

云客从那两扇门户间的狭小缝隙走进山谷，迎面而来一阵凉风。风中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吸入鼻中，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自来到岛上这几日，有几日与长乐侯一行人宿在一起，心中时刻提防着对方，又时刻期待着自己散布的消息扩散出去，以便引来更多的势力来到这座岛屿；后来万幸中偷听到长乐侯的险恶用心，在遭到伤害前提前藏身到了那处结界中，又被当时并不知道是何物的雪白小兽惊得提心吊胆，使得他整个人一直都像拉满的弓弦般紧绷着。

此刻被谷中凉风吹过，只觉几日来身心俱疲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云客放慢脚步，往谷中更深处走去。

谷口位置并不算宽，但越往里面走地势变得越加开阔，云客边欣赏谷中肆意开放的各种野花，边呼吸着那种令人舒爽的清香，把追逐小兽一事都暂且放到了一边。

愈加深入，谷中起了一阵雾。刚开始时雾还甚薄，只像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到得后来却浓的像一阵烟岚，十步以外的景物都已经看不清楚。

正在诧异，一道熟悉的白影又在眼前闪过。云客这才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疾步向着那白影追去。

那小兽奔走如风，落地无声无息，所过之处不留丝毫痕迹，在空旷处云客尚且追它不上，在这浓雾弥漫的山谷更加远远不及，只追去十数步，便又失去了它的踪迹。

叹一口气，想到结界中正在等待自己送回去食物的乐心姐弟，又突然想到那小兽既然初次现身是在结界中，那结界一定是它的栖身之处，自己浪费这许多的功夫满岛追逐，岂不是舍近求远？

想通此节，云客暗骂一声自己愚蠢，便准备离开此处。

突然，身旁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那声音来自一丛盛开的野菊，野菊的枝茎繁茂，碗口大的花朵在雾中绽开，更添一种神秘之感。许多株野菊形成一堵足有人高的花墙，窸窣的声音正在花墙后不时响起。

云客暗道“就在这里了！”蹑脚向花丛慢慢靠了过去。

他知道那小兽灵异无比，所以神态装作漠不关心，似在欣赏野菊景致，脚步却划着圆圈，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快速向着那花墙逼去。

距离花墙还有数步，他的身形骤然跃起，刹时冲入花墙之中，恍惚间只觉得手中似是抓到什么东西，心中陡然一喜。

只是……落脚处却突然变空。他的身形失去依托，骤然向下疾坠而去……

云客惊得亡魂皆冒，哪里还有时间去看手中捉住到的到底是不是那小兽？只听‘噗通’一声，一头扎进一片水里……

野菊丛向两边散开，一只雪白的小兽立身在某株野菊最高的枝叶之上，终于现出身形。它小小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高智慧的狡黠意味，像极了顽童捉弄他人得逞后的得意神情。滴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水面，似在等待着什么。

几个呼吸过去，水面恢复平静，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小兽的眼神中先是流露出一丝思索神态，而后竟流露出一丝担心。

因为某个极为复杂的原因，小兽性格活泼，尤其喜欢捉弄各种小动物。许多年来，不知‘祸害’了岛上多少可怜的生灵。

云客来到这座岛，机缘巧合来到了它的领地。人类这种生着两手两脚且能直立行走的奇怪‘生物’，是它以前从未见过的，所以看到能动能跳的云客，它简直像发现了新物种，又是觉得好玩，又是觉得有些害怕，于是从云客一入那结界，便一直悄悄观察着几人。

那夜云客烤熟山鸡，一股浓香飘出，小兽这种资深吃货岂能抵抗得了那种诱惑。于是趁云客不备之时，它便悄悄溜出将那山鸡吃的干干净净。

这些年来，它在岛中以野果为食，虽经常欺负某些小动物以自娱，但性情所致，从不伤害活物，于此刻才第一次尝到了肉食的滋味，从那以后那种熟食的味道便紧紧抓住了它的胃。于是便悄然间把云客当做了它小兽生涯中颇为重要的一部分。

云客此次出来，它便悄悄尾随，凭借着天赋身法，一直没有暴露行踪，直到看到云客被尚玉打伤还被拿着利器威胁，它不想云客这个‘大玩具’受到伤害，这个才现出身来将尚玉惊跑……

懒洋洋的本想就此逍遥而去，却没想到云客执意追来。小兽一时兴起，便与云客玩起了捉迷藏。

一路畅跑来到这处山谷，小兽一时兴起，知道那花丛后是一片湖，便开了云客一个玩笑，略施小计，将他坑进了那片湖泊之中，做了一只落汤鸡。

小兽以前这般捉弄岛上的小动物，是在寻常不过的事，只是像云客这般特殊的玩具，却是头一回。

看到云客入得水中便没了声息，它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以前无数次捉弄山鸡野兔之属，它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玩具’都会游泳。也曾先将它们骗入水中再将它们救出来。

云客如果是那种不会游泳的，岂不是会就此淹死？

想到这个‘玩具’的有趣之处，想到他烤出来的那种熟食味道无与伦比，小家伙忧从胃中来。吃货本性暴露，便下定了某个决心。

尺余长的身形跃起，一个猛子便扎到水中。四只肉掌轻拨，冷冷的湖水便自然分开一条通道。小兽瞪着一双灵动的眼珠儿潜入水底，四处搜寻着‘玩具’的身影。

突然间，一双手从水底伸出，方位速度恰到好处，将那小兽擒在手中。

“哗啦”一声水花溅起，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在水中钻出，云客将水摇头甩开，举起手中小兽，哈哈大笑起来。

那小兽以前欺负岛中各种小动物成瘾且屡战屡胜，何曾遇到过云客这般‘狡猾’的对手？小小脑袋似乎一下不能适应，竟一时连挣扎都忘记了。

云客长舒一口气，定睛向手中小家伙看去。只见它洁白的毛色一尘不染，浑身上下除了两只灵动的眼睛是黑色的眼瞳，竟找不出一丝其它的颜色，单从外表而言，这小兽确实生得一副好卖相。如果卖到了繁华城池之中，一定能够成功吸粉无数的少女大妈大婶……

云客生怕它逃掉，双臂用力搂紧，向岸边慢慢游去。

小家伙神经反射弧实在太长，在云客怀中呆愣这么久，才终于察觉自己好像被逮住了，于是瞪起一双漆黑的眼睛，向云客的脸看去，一颗呆萌的小脑袋顶着一副呆萌的表情，大有对所处境地大为诧异之意。

云客游到岸边，远处浓雾中的水面突然传来一丝轻微的波动，小兽似有所觉，两只灵巧的耳朵竖了起来，似乎觉察到什么异样，它突然纵身一跃，从云客的手中脱离出去。然后看也不看云客一眼，头也不回的扎入到一片矮丛中再次消失而去。

“喂！”云客猝不及防，哪里想到前一刻还颇为老实的小家伙竟会突然挣脱，呆愣几息后再想追，哪里还追的到？

有些郁闷的长叹一口气，想到自己费了这样一番功夫，最后还是给它逃掉了，便觉得有些亏得慌。他颓然走到岸上，伸手擦去脸上的水渍，瘫倒在一片草地之上。

“咕嘟咕嘟！”

一阵水泡汩起的声音，突然从大雾迷蒙的湖面传来。云客眼神一凝，便向声音来处看去。

此山谷入口狭小，但腹地内却甚是辽阔，一丛一人多高的野菊墙后，便是那片天然的湖泊。湖泊的面积很大，向远处眺望，眼神所及处皆是一片碧波。在谷中浓雾的掩映之下，湖泊远处的边际到底在哪里，便是一丝也看不到。

那丝声音从浓雾掩映的湖面传来，缓缓由远处来到近处。在这寂寥空旷的谷中飘飘荡荡，竟有一丝神秘缥缈之意。

云客觉察到有些不对，矮身藏在野菊丛中，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偷偷往外看去。

远处的水雾浓淡变幻，似有精灵在其中起舞。

一朵莲花从雾中缓缓现出，在无风无波的水面上悠闲漂浮。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其后面推动，破开浓雾与水面，缓缓向着这边飘了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