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霞睡得昏昏沉沉，梦到了昔日的好多事。

她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重新审视自己的一生，才发现自己以前有多么自私。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女儿，她一直在父亲的呵护下，活得惬意潇洒。她一直以为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孰不知没有父亲在背后默默支撑，她根本就不可能拥有现在的一切。

哪怕在她对父亲下了毒，要置他于死地后，他对她的关心并没有减少。

甚至在暗中为她构造一道保护墙，她才能活成无忧无虑的样子。

“爸爸……爸爸……”欧阳霞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整个人弹坐起来，剧烈地喘着粗气。

她弯下腰，将脸埋入手掌里。

痛苦的呜咽就这么溢了出来，刚刚的梦境太真实了，不是幻象，而是她亲身经过的事实。

突然，一双手在她肩上轻拍了拍。

欧阳霞吓了一大跳，立刻直起身来，惊讶地发现欧阳松就坐在身边。

嘴张了张，那个熟悉的，印刻在灵魂深处的称呼就在唇边，她却喊不出来。

不是因为羞涩，不是因为生疏，而是愧疚。

父亲是怎样一个人，她最了解，她怎么会对他产生这种误解？

还一直固执己见，三十多年不理他。

“阿霞，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之前我确实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但现在非常时期，你能不能先放下对我仇恨，让我们携起手来，一起面对接下来的挑战。”欧阳松苍老的声音涂满悲伤，听得欧阳霞自责万分。

再也控制不住愧疚的心理，扑进欧阳松怀里，哽咽着道歉：“爸爸，对不起，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中了别人的圈套，更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追根究底，还是我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才会让别人有机可趁。三十年了，我一直活得稀里糊涂，被人当成了棋子而不自知。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欧阳霞趴在欧阳松怀里放声痛哭，刚刚的梦不是梦，是她经历过而被人刻意洗去的片段。不然，不会如此清晰，不会有那么深刻的感受。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那才是真的，是真的！

欧阳松闭了眼睛，阻止自己眼底的湿润滑下来。

紧紧搂着女儿，内心五味杂陈。

他的女儿终于又回来了，他以为他到死都无法跟女儿和解，幸好，幸好。

这么多年身居高位，受到万民景仰。

欧阳松的感情越来越内敛，克制，尤其到经历过儿子，孙女一系列的逼迫，他更心心力交瘁。若不是还有未了的心愿，恐怕他撑不到现在。

如今就算和女儿解除误会，他的感情也不似以前那般浓烈了。

此时除了开心，他还觉得疲惫。

是那种心弦突然放松下来的疲惫，这些年，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逼成了斗士，连睡觉都保持着警惕。

泪水宣泄了悲伤，欧阳霞才从欧阳松怀里慢慢直起身来。

抬起泪水婆娑的眼，看着苍老的父亲，内心的愧疚更加深重。

“爸爸……”岁月真是太无情了，在父亲脸上刻下的印记，带走他的精力和活力，让他病痛缠身，一天天老去。

“阿霞，别哭。能再听到你喊我一声爸爸，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欧阳松叹息着：“你怀疑我，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问不出口，但心底又认定是你做的。我好痛苦，好纠结。我甚至连晚上都不敢入睡，因为一闭上眼睛，就是你亲手杀死段纯的画面。太真实了，宛如亲身经历，我无法忘记，无法摆脱。接下来，我成天恍恍惚惚，后来一直有个缥缈的声音在说，杀了他，杀了他，一定要为段纯报仇。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方。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仿佛有人控制了我的灵魂。”欧阳霞的解释惊慌又零乱，她只能尽可能让父亲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她是真的在忏悔，她知道自己错了，她做了世界上最大逆不道的事。

知女莫若父，欧阳松了解她迫切的心情。

“我知道，我了解。阿霞，你不必解释了。你是我的女儿，你是什么样的个性，我比谁都清楚。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但是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我相信你，也不怪你。”欧阳松朴素的话，让欧阳霞泪流满面。

这就是亲人，世上唯一可以包容你，无私原谅你的人。

“爸爸，你真的相信我被人封印，甚至是操控了吗？”她所了解的老爷子，绝对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

“我信。”欧阳松答得干脆。

“为什么？”是时间改变了他？

欧阳松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目光变得幽远而深邃。

接下来欧阳松给欧阳霞讲了林微和欧阳淅涛，以及白书恩之间的事。

虽然，他知道得并不详尽，都是从调查报告上面看的。欧阳霞却听得惊心动魄，这世上真有这么诡异的邪术。

不，从来邪恶的都不是法术，而是人心。

“叩叩叩……”门被敲响，欧阳霞抽出几张纸巾胡乱擦去脸上的泪，坐回床边。

直到欧阳霞收拾好，欧阳松才开口：“进来。”

汪坤推门而入，恭敬地对欧阳霞说：“小姐，彩霞山庄的管家，给你送糕点来了。”

“张蕾？”欧阳霞惊讶地问。

“是。”汪坤抬起头，颇有深意看了欧阳霞一眼。

欧阳霞沉默了半晌才问：“她说什么了？”

“她说这两天天气湿冷，她怕小姐感冒，就做了一些增加免疫力的糕点给小姐送来。”汪坤不敢有所隐瞒，重复着张蕾的说词。

“让她进来。”欧阳松淡淡地说。

欧阳霞眼底闪过一抹了悟，随即点点头。

张蕾的年纪和欧阳霞差不多，可能年轻个几岁，但由于出身贫寒，没有欧阳霞身上的贵族气息，显得苍老很多。

不过，身为一个大庄园的管家，里里外外一好把手，身上还是看得出几分精明强干。

“小姐，你还好吗？”张蕾先是对老爷子鞠了一躬，再看向欧阳霞。见她整个人憔悴不已，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心下一惊。

“你怎么来了？”欧阳霞不答反问，她已经好几年闭关不出了。张蕾名义上是她的管家，实际上是她的好友。

张蕾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最近天气阴寒，小姐身体不好，我做了一些滋补的糕点给小姐尝尝。”

“你真是有心了。”欧阳霞此话透着几分不满，张蕾吓了一跳。

“对不起，小姐。”张蕾本能道歉。

欧阳霞蹙眉：“你道什么歉？”

“我其实是担心小姐，想来看看。”张蕾目露担忧：“小姐从没有离开过庄园这么久，我……”

张蕾这么一说，倒是合情合理，显得欧阳霞对她的怀疑有些小人之心了。

“你把东西放下，回去吧。”此时无凭无证，张蕾跟了她几十年了，一直勤勤恳恳，忠心耿耿。她不能因为庄遥的几句话就怀疑她，传出去，多令人心寒啊。

“小姐，让我留下来陪你吧。”张蕾目光更加恳切。

“不必担心，这里是容瑞堡，不是龙潭虎穴，不会有人吃了我。”欧阳霞故意这么说，目光却落在张蕾身上。

张蕾没想到欧阳霞会一再拒绝她的好意，这些年，她已经成了她的左膀右臂，是她不可或缺的助手，不管是生活上，还是生意上。

“张管家，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一道声音传来，所有人齐齐望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