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要不是怀了你，他跟蒋玉娴结婚的时候，我可能就不在了吧……”严绮安淡笑着说着当年，仿佛那只是一段再寻常不过的往事。

唐心听在耳里，却觉得整个脊背都在发凉。

明明屋里的暖气很足，她的手脚冰得厉害。

唐心做梦也没有想到，严绮安当年还动过这样的念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心心，我已经试过了……我放不下他……就像你放不下严兽一样，所以……”

严绮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不用多说，唐心也明白严绮安接下来要说什么。

唐心看着既羞窘又纠结的严绮安，胸口说不上来的惆怅。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们母女，好像同时陷入了怪圈，一个无法向世人公开恋情的怪圈……

这样的情况，让唐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或许，这就是她们母女俩的宿命吧。

唐心说不出什么表情地扯了下唇，才开口，“你和他的事，不用跟我解释，你们自己觉得好就好……”

唐心说到这里顿了下，“但是他的家庭情况很复杂，你自己……注意点……别牵扯进去了……”

沈家那边的情况，唐心是听严启生夫妇说的——

大概是怕沈芳霏又上家里来闹，晚饭过后，严启生夫妇叫住她和严兽，说厉恒毅打电话过来告知沈家那边出了大事，沈苍鸿被气到进了急救室，沈家更是因为沈晋北和蒋玉娴的事乱成了一团，让他们这阵子注意点，最好是避免跟沈家那边有接触，免得沈芳菲刁蛮任性的把他们也牵扯进去，惹出一堆麻烦事来。

“嗯，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严绮安点头。

唐心动了动唇，还想说点什么，比如让严绮安最近别跟沈晋南联络什么的。

想到这行为和严绮安之前阻挠自己和严兽没什么两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有人开口说话，母女俩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久久之后，唐心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他……真的是单纯地想跟你在一起……没有别的想法吧？”

唐心没有明说，她相信严绮安能够听得懂自己是什么意思。

严绮安摇头，“不会的，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他和沈晋北不同，不会不择手段地利用身边的人。”

“那就好。”唐心松了口气。

严绮安这一生也已经够坎坷得了，唐心不希望她人到中年，还要再承受一次被心爱男人利用的打击。

唐心怕她会受不了，真的疯了。

严绮安却误会了，以为唐心是在担心她跟沈晋南在一起后，身世会曝光。

她抓过女儿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一字一句地保证，“心心，你放心，我不会让消息走漏出去的。我已经告诉他，当年那个孩子不在了。我打算，等沈家那边的事结束后，就跟他一起离开S市，到边境去……”

好不容易找到女儿，甚至没有好好地相聚过，就要因为女儿跟侄子这段注定一辈子都不能公开的恋情而分开，严绮安心里是真的不舍。

可是没办法。

人生总是要有取舍。

过去二十多年，她没有好好地保护好女儿，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甚至还一再地破坏女儿跟严兽的恋情，让他们走了一段那么长的弯路。

现在，严绮安想开了，什么都不想管了，只希望女儿能够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一家人开开心心就好了。

只要女儿能开心快乐，她们母亲就算一辈子不相认，一辈子再也不见面，严绮安也愿意。

可是她真的舍不得啊。

舍不得就这样跟沈晋南离开，以后见一面都难。

严绮安紧紧地攥着女儿的手，眼眶再一次泛红。

唐心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她暗暗地吐纳了一番，压下涌到喉咙口的哽意，努力地维持着平时说话的语调，“你可以留在S市，不一定要走……”

“不行的。不行的，心心。”严绮安摇头，攥在唐心手上的力道愈发地重，“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沈晋南，他既然对你的身世产生了怀疑，就会想方设法，弄清楚一切的。我们如果留下，早晚有一天，他会忍不住，想办法跟你做DNA亲子鉴定，到时候……”

严绮安没有继续说下去。

唐心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晋南虽然不是为了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接近严绮安，但却是不弄清楚事情真相绝不罢休的个性，只要他们留在S市，沈晋南早晚有一点，会知道一切……

这是严绮安的担忧，也是严绮安打算跟沈晋南离开的原因。

看着前半生为了自己在外漂泊，后半生又打算为了自己远走他乡的严绮安，唐心胸口沉甸甸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不断地深呼吸，想要让自己平静一些，但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泛哑，“那你们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吗？我……”

唐心想说，如果自己想见她了怎么办，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严绮安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伸手轻抚了下她颊边的头发，“也不是不回来，就是尽量避免吧，不用伤心，也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你要是想我了，就让严兽带你去看我。不过，不能让他知道……”

严绮安说到这里顿住，几秒之后，才继续往下说，“心心，你会恨我吗？是我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是我让你明知道父母是谁，却要一辈子不能相认，见个面都要偷偷摸摸的……”

唐心摇头，握住严绮安的手，脸颊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地蹭了两下，“跟你无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沈晋北，要恨，我也应该恨他才对。如果不是他丧心病狂得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算计，所有的事，不都不会发生。所以，你不用太自责了。”

“对不起，心心……对不起……”尽管唐心说了不怪她，事情的确也是由沈晋北而起，可想到女儿二十多年来的坎坷，还有未来要面对的事，严绮安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唐心不停地道歉。

唐心不记得严绮安抱着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到最后她坐得腿都有麻了。

就在唐心动了动身体，想要换个姿势，活动一下双腿的时候。

叩叩叩。

敲门声响了起来。

母女俩同时一怔，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惊愕。

她们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会来找严绮安。

唐心率先反应过来，“我去开门，你擦擦眼泪，别让人看出来了。”

严绮安点头，抽了几张纸巾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深呼吸平复情绪。

唐心见她情况好一点了，才长长地吁口气，过去把门打开。

门一打开，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是谁，熟悉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是严兽。

不是来家其他的人。

唐心和严绮安对看一眼，整个人都放松了下去。

尤其严绮安，更是直接瘫在了沙发上——

她刚刚还以为是严启生思来想去觉得军大衣不对，顺藤摸瓜想到什么找上门来，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

唐心目光越过严兽，朝他身后探了探，确定没有人跟上来之后，才怒嗔地瞪了他一眼开口，“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顺便看着点的吗？怎么突然跑上来了？”

严兽没有回答唐心的问题，只是默默地伸出了手，示意唐心看他碗的上手表。

唐心微滞，低眸扫了一眼，才发现时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十几分。

她已经在严绮安的房间里耗了近三个小时了。

唐心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她甚至没有跟严绮安聊太多话，竟然就已经三个小时过去……

“忘了自己是孕妇了？”严兽说站，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径直走过去，来到严绮安的面前，“小姑姑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带唐心回去了，她肚子里有孩子，需要多休息，不能熬夜。”

“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吧。”严绮安点头，站起身来，送他们出去。

就在严兽揽着唐心转身要下楼的时候，严绮安忽然开口，叫了两人——

“小兽，心心。”

唐心和严兽同时一怔，转过头来。

严绮安深深地看了唐心一眼，目光落在严兽的身上，半晌之后，才开口，“小兽，以后心心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替小姑姑好好地照顾她，还有孩子，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