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辛叶便带着梦生和吴芷两个去往白墨曾经被埋的那个山谷。

去的理由是辛叶要感念白家人对她的磨练，以及发掘一些可供后来修炼《焚妄》的朝阳弟子们用得上的参考模板。毕竟，白家当年数百口，却只白月这个外人参研出来修炼的正确方式。

当然，所谓正确方式并非指白月如何采补男修。

有两个徒弟一起，辛叶去那里很顺利，沿路并未遭遇任何意外。

只是到了那座山谷，意外陡然出来。原本荒草萋萋之地，竟是一瞬间里自动自发规矩起来，一应植被全都按照高矮次序排列，紧接着便形成巨大的阶梯，自当中往外延展。

变故骤起时，辛叶师徒三人立即踏剑又回至空中，故而接下来便很清楚见到这自内而外四面延展排序的阶梯，便是以一座小土包作为正中。

这小土包上头插的木牌十分醒目，血色符文刻录在上头，当中极速出来四个大字：

白墨之墓。

辛叶隐隐觉得心跳加快。

她正要直接将白墨从土包里头拖出来，却倒被梦生抢在前头。

梦生很是凶残快速地闪身过去……辛叶感知到不对，紧追在后却被猛的打上一脸灰土。

白墨已轰的一声从地底飞出，而梦生在前一瞬直接冲进土包。这一前一后，晃得如梦似幻，令人几乎便要以为梦生根本都不曾存在过，而白墨只是一个短暂的睡眠苏醒，正正经经地从土包里出来。

白墨双脚悬空，却稳稳当当如履平地般站立在半空中。他冲出后停得很稳，与辛叶的距离不近不远。

白墨如今并非白得透明，而是很有质感，精力充沛活生生的一个人样。

辛叶感知着心跳加速，双耳嗡嗡作响，心下默念识海当中内容，一时之间，倒有几分吃力。

吴芷在她一旁已然七窍流血，直愣愣自空中栽落。

白墨轻声启口：“你来了。”

说着便朝着辛叶伸手，一副千辛万苦终于等来她的模样。

辛叶冷眼看着他。

白墨便叹息，一声叹息也是婉转动听，却依然很有耐心地等着。

辛叶合目。

白墨的话音顿时又自她耳畔响起，“月儿。”

辛叶睁眼，白墨果然已至近前。

白墨面上带着微微笑意，看着她，似是千言万语都藏在这笑意当中。

白墨：“月儿，带我回家。”

辛叶心下默念不停，仍只是冷眼看着他。

白墨又等了一会儿，眼见着等得底下荒草由青翠转成灰白，再又转变为黑红色。

有风拂过，渐渐变得刺骨凛冽。

荒草发出凄厉叫唤，仿若数千万记寒刃在风中蓄势待发。

白墨一双眼眸里越发笑意明艳。

辛叶忽的出手，一拳正中白墨面部中心，顿时便见血。

白墨：“！！！”

他正是惊怒，却又猛然发现竟有一根玄色铁链自他心脏部位穿过。

白墨被这玄色铁链拴住，顿时便难以动作。他看着辛叶，愤怒得连鼻血都忘了擦。

辛叶问他：“噬心链的滋味如何？”

白墨：“……”

辛叶：“一脸血不擦擦？”

白墨仍是不吭声。

辛叶便如他先前那般叹息，又道：“鼻子都凹进去了……”

白墨一张脸顿时扭曲起来，“你闭嘴！”

他什么都能忍受，唯独不能容忍别人以为他丑。他明明长得花容月貌，比天资好的女修还要好看。当初若非白月一眼便被他容貌打动，又怎会一直心甘情愿待他好？

想着，白墨不禁悲从中来，“白月，你果然变了。”即便等你千百载，你也依然没有回转。

辛叶：“想让我心甘情愿带你回去？”

白墨顿时神情苦涩。

辛叶无心再看他矫情，又抬手将噬心链收尾对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白墨：“不可以！”

辛叶才不理他，把他扔在一边，便又合目打坐。

这次合目，她却又见到梦生。

梦生在底下刻着符文的墓碑旁边望着她笑。

梦生：“师父，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辛叶：“你去哪里？”

梦生一愣，茫然道：“没去哪里，就一直都在……”

辛叶再又睁开双眼，见白墨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辛叶：“你脸不疼了？”

白墨顿又吃疼嘶叫，“疼疼疼，我都这样了，月儿你却还没心疼我。”

辛叶一脚将他踹飞。

白墨被踹得极速倒飞出去，却并未自空中跌落。他依旧毫无凭借地杵在空中。

白墨委屈得呜呜咽咽，敢怒又不敢言地看着辛叶。其实他现在被踹得很远，已然到了草浪阶梯的最外围。

但辛叶却明显感受到被他糊满浆糊一般的眼神看着。

辛叶很自然地又过去将他暴打一顿。白墨被打得终于清醒。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辛叶，“你打我做什么？”

见辛叶一个拳头又要落下来，他赶忙侧过脸去。他最最爱惜的便是自己的脸。

他这一下侧脸躲过辛叶的暴击，顿时便欣喜起来，“我我我——”

可惜他话才只是说起，便再又遭遇暴打。

辛叶一口气打得他又再次清醒。

白墨：“脸被打得变形，能不能别再打？”

辛叶冷眼看着，又要捏起拳头。

白墨：“别！”

他这么一声过后，辛叶眼前景象陡然转变。白墨却倒是一脸血地跟在她旁边。

新的场景却是白离如何修炼，再又一步步渡劫飞升。白离飞升之后又如何为侠庄着想，指点后人将侠庄一个大家族门牌转变成为一个可与正统仙宗齐名的修行圣地……

白墨欣慰道：“你看他都做到了。”

辛叶就看着他这一脸血还扭曲变形的脸，不说话。

白墨又道：“他也是白家后人，他能做到便不需我再多费心费力，多好。”

说完，一张扭曲变形被血模糊的脸就对着辛叶，与他先前过分在意面容的样子明显不同。

辛叶等着他继续说。

白墨：“我们就这样，多好。即便你要毁我容，我也是不悔的。”

辛叶神色淡淡，“你不回家了？”

说着，拿出人手骨。

“别！”

白墨一声惊叫，紧接着场景变幻，辛叶又回到那座山谷。

山谷又恢复原状。

没有自内而外延展的草浪阶梯。

当中的小土包也还完好。

小土包上插着的木牌也还在。

只是却没有梦生和吴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