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琬审讯了那么多的“乱民”，但还没有遇到像盘小七这样的“犯人”。

盘小七是正月十六夜围平安府府城的领头人，牟琬特意把他留在最后审讯。

牟琬看着这个耗不起眼的年青瑶民，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尽然能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再次组织起五六百号的壮瑶两族山民再吹围堵城门。而且，牟琬经过对其他人审讯得知，这个胆大包天的年青瑶人，还冲着夜上城头的洪知府洪老大人射了一箭，虽然没有射中，但已经完全算得上是造反了。

牟琬盯着盘小七年青的面庞开始审问道：“盘小七，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带着一群乱民围堵平乐府的城门？是谁在背后指使你鼓动壮瑶山民包围的府城？”

“盘小七，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混过去，你在城下射向知府大人的那一箭，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你是躲不过牢狱之灾的，我看你还年青，还有大把的年华可以享受，是谁在你身后指挥你，给你谋划的……”

“盘小七，只要你说出幕后指使你的人，我们就可以放你回去，我可以代表官府给你特赦……”

盘小七一进审讯室就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任凭牟琬各种诱供，套供，盘小七就是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睁开眼睛的意思都没有。

一直一动也不动的盘小七，让牟琬刚刚熟悉的“微表情肢体语言审讯法”立马变得亳无用武之地。

……

盘小七自从清晨在平乐府城外，被老猎户放翻捆绑之后，就陷入深深的失落之中。盘小七不明白，同为瑶人的老猎户，为什么会在官兵到来的时候会背叛自己，亏自己一直以来对老猎户是那么的信任！

盘小七心里有一个梦想，英雄的梦想！

盘小七自从听母亲大人告诉自己的身世之后，就一直以自己是“蛮王”之后而感到自豪。

自己的外公当年有胆量带着瑶人反抗汉人官府，自己作为他的后人，虽然不能像外公那样反抗汉人官府，但是自己完全可以学“小土司”罗川一样，替自己的族人争取应得的利益，成为壮瑶两族的英雄。

本来盘小七内心里想成为英雄的想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稚嫩小幼苗，但是在盘小七发现“小土司”罗川被抓之后，内心里想要成为英雄的幼苗就开始茁壮的成长，盘小七认为自己只要带领壮、瑶两族山民救出被官府抓走的“小土司”罗川，自己就会成为新的英雄……

后来，盘小七在府城的东门外，遇到同族的老猎户，老猎户年岁比自己大，狩猎的经验也比自己丰富，但是自从两人结识之后，老猎户就事事以盘小七为主。这让盘小七有了自己天生就是英雄的想法，要不然刚刚认识的老猎户怎么对自己倒头就拜，奉自己为主呢？！

而后更是有七八名不熟识的壮民也加入了进来，辅助自己一起串联山民，这更加加深盘小七认为自己天生就是英雄的想法！

最终，在罗府门外罗莽的祭奠之处，盘小七成功得聚集了五六百志同道合的壮瑶山民。然后在自己的号召下，众山民追随自己到达平乐府城下……

那一刻，盘小七甚至认为自己不但是壮瑶两族的英雄，甚至就是壮瑶两族的“蛮王”！而同自己一起夜宿府城外的壮瑶两族山民，就是自己的属民，那一夜，盘小七激动的怎么也睡不着觉……

可惜，仅仅在第二天清晨，一切就全变了。

无数的官兵骑手，从东边的山坳里冲出来，排成一个盘小七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横队冲杀了过来……

盘小七看着冲过来的官兵，冷静的从身上解下自己亲手制作的木弓，握紧自己用来打猎的山刀，准备跟官兵们战斗到底，以保护自己身后的壮瑶子民……

英雄，向来都是以战胜强大的邪恶力量，来永留人们的心中滴！

但是让盘小七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愿意用生命来保护的壮瑶子民，却在官兵还没有完全冲过来的时候，就全都背叛了他们的“蛮王”，一个个全都胆小的抱着头趴在了地上……

当时盘小七环顾四周，悲哀的发现，跟自己一样紧握兵刃，在官兵骑士强大的冲击下，仍旧站立的壮瑶男儿仅有二十多人。好在的是，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老猎户，依然站在自己身边！

……

当盘小七被老猎户放翻在地，捆绑起来的时候，盘小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自己视为智囊，视为左膀右臂的老猎户尽然背叛了自己，背叛了瑶民！

倒地的盘小七，看到许多跟自己一样坚持战斗的山民，被同族的叛徒绑了起来……

英雄的盘小七哭了，泪水流进了心里。

……

邪恶的白脸军官仍然在审讯着“英雄”的盘小七。

“盘小七，你还年青，家中一定还有父母在等着你回家，要是他们知道你被官府抓起来了，会有多着急……”

牟琬发现自己提到盘小七父母得时候，盘小七的紧闭的眼皮下的眼珠有了一丝滚动。审讯经验丰富的牟琬立即决定从盘小七的家人方向入手，继续审问盘小七，以图打开他的心里防线……

盘小七本来紧闭着双眼，对白脸汉人军官的审讯理也不理，但是突然听到白脸军官提到自己的父母亲，心里不禁担心起永远都是一个人孤单的躲在木屋中的母亲。

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归家了，也不知道母亲她老人家会不会着急，会不会到处寻找自己？会不会听说自己被官兵抓走，寻了过来？

这一刻，盘小七特别想念自己的母亲，但盘小七听母亲讲述过三十多年前官兵平定两广土官作乱的血腥，又怕母亲寻过来，遭到官兵的抓捕。

负责审讯的牟琬发现，盘小七眼皮下面的眼珠越动越快，然后猛的睁了开来。

一直沉默的盘小七开口说道：“大人，没有人在背后指使我，真的没有。”

英雄梦碎的盘小七，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母亲的安危，什么做壮瑶两族的英雄，什么做壮瑶两族的“蛮王”，这时被盘小七通通抛到脑后。

盘小七的开口让牟琬很高兴，只要“乱民”开口说话，牟琬自信自己就可以从对方的话里套出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牟琬根本不相信盘小七身后没有指使者，一个十六七岁得普通瑶民，如果没有人在身后指使，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聚起数百的山民？！

牟琬翻着审讯本，面无表情的问道：“盘小七，你好好想一想，真的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吗？”

盘小七实话实说道：“没有，真的没有。”

盘小七的大实话，给牟琬带来不小困惑。

根据牟琬掌握的“微表情肢体语言审讯法”，盘小七刚才说得话，没有丝毫作假，但是牟琬怎么也不相信，一个没有丝毫号召力的普通小瑶民，怎么能聚起如此多的山民，并且随他一起作乱围困府城？

牟琬的审讯陷入了死胡同，这是牟琬自从昨天开始负责审讯“乱民”以来，所没有出现过的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