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楼带来的情报，苏寒没有发表意见，饮了口茶，面色如常。

“你什么时候出去？”赵楼问道。

“出去？”苏寒没理解他的意思，“上哪去？”

“你不去给玉香姐报仇？”

“我不想再卷入这种争斗中了。”苏寒摇了摇头，叹气道：“没意思。”

小师妹在这种门派争斗中魂飞魄散，现在玉香也因此而丢了性命，他不想再涉入这种没有意义的争斗中，他不想身边的亲友再因此而受到伤害。

“所以你现在是想要放弃报仇？”赵楼有些激动，说道：“你想像现在这样，就这么陪着一个死去的人，不让她入土，却把自己埋了？”

苏寒道：“我现在带上你们去报仇，然后把你们也送到那里去？我拿什么争？”

“一个所谓的道武双四品，打的我们毫无还手之力，生死完全不由自己，这样的争斗叫争斗吗？”他红着眼睛低吼道：“那叫送死！”

“我不是说现在！”赵楼寸步不让，亦是大吼道：“我说的是以后！”

“我们现在是实力弱了些，但谁能保证以后我们不会变强？你现在像个死人一样，整天陪着一具尸体，沉浸在悲伤里，你自己活的不好，让死去的人也安不得心，你觉得你对得起玉香姐吗？！”赵楼的声音比苏寒更大，震得周围的建筑都落下了尘埃。

“区区一个道武双四品就吓得你把头缩回去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见苏寒不说话，赵楼放小了音量，语气充满了失望不屑：“你不是我认识的苏寒，我认识的苏寒有胆识，有担当，被揍了会想办法还回去，而你现在这幅样子，恕我直言，就是个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赵楼大骂一声，摔门而去。

“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吵起来了？”姬淑灵看了眼离去的赵楼，伸出双手搭在苏寒胳膊上，安慰道：“主人，楼弟性子直，说话也不会拐弯，你别和他见识，你不是缩头乌龟，你只是害怕身边的亲友再受到伤害。”

苏寒沉默着不说话，良久之后，起身进屋。

“都别进来。”

杨麟姬淑灵对视一眼，默默地在门的两边坐下。

离开别院，赵楼不顾路人的一路大声咒骂：“废物，废物！”

“上清首徒，呵呵，堂堂上清掌教，竟然收了只乌龟，真是奇哉怪哉！”

“自个儿娘们被杀了，竟然连仇都不替她报，什么狗屁道门抓鬼人，我看就是个道门大废物！”

说话时，丝毫没有遮掩，引来路人投来奇怪的目光。

“看什么看？！”被人盯得久了，赵楼心中无名火无处发泄，反瞪路人，“再看老子打扁你！”

见他逞凶，路人纷纷逃离，但还是用奇怪的目光瞥他。

一名大汉见他一副瘦不拉几骨头都长在外面的螃蟹模样，上前推了他一把，“小子，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要打扁老子？嗯？”

赵楼双目一瞪，一把掐过去，将大汉拎了起来。

大汉只是个普通人，在八品武者赵楼面前，和幼稚园里的孩童无异，魁梧的身躯被他单手拎起来。

虎目中射出恐惧，大汉拍打着赵楼的手臂，口中连连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民有眼不识泰山，好汉饶命啊！”

见他求饶，赵楼抬手就想将其扔出去，调动气机的手臂甩了一半，忽然想起苏寒曾经的嘱咐。

‘千万记住，不可对普通人动手，不可伤及无辜。’

他放下大汉，骂了句：“滚蛋！”

大汉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开。

赵楼不顾身后路人指指点点，走进一家酒楼。

“小二，十斤牛肉，八碗老酒！”

……

别院房间里，苏寒依偎在凌玉香身边，轻轻抚摸这后者的脸颊，轻声道：“玉香，为夫觉得楼楼说得对，你觉得呢？”

不出意外的没有得到回应。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

鬼亦分类，魂灵，恶灵、怨灵……

人死后，灵魂脱离肉身，接下来会变成什么，则是依照他们生前的经历。

枉死的，冤死的，会变成怨灵，生前暴戾的会变成恶灵，好色的变色鬼，饿死的变饿鬼……

凌玉香生前于灵虚道长面前说过，只会死在苏寒的前头，玉碎之后，心中没有怨念，因此并未变成能够影响生人的灵魂。

苏寒尝试过招魂，但并未成功，原因不得而知。

房间里，苏寒闭目跪坐在蒲团上，脑中回响着赵楼白天说过的话。

小师妹当年惨遭不幸，他一直耿耿于怀，心中对自己的师父有意见，对当年逼上门的一众门派有意见，扬言要杀光他们，但那只是少年热血，说的不过脑子的大话。

事后认识到自身的渺小，虽然旦有机会，他会那样做，但自从离开师门到如今，他对修炼的渴望和热情，其实并不高涨，骨子里天生带来懒散。

一向抱着能晋升就晋升，晋升不了，也不会伸起头往上爬的态度。

凌玉香玉殒后，他的第一念头也不是暂压悲愤，努力修炼，盼着来日报仇雪恨，亦如当年小师妹一事后一样，嘴里说着报仇报仇，但转眼意识到自身不足，又摆脱不了懒散的毛病。

今日被赵楼一通棒喝，他灵魂里那股好争的血脉被唤醒了。

想起此前自己和玄清说过的自己理解的那一套道家理念，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无为意指不妄为，不争意指要争，争到手了就不用再争，不投身红尘，又怎能看破红尘，不曾入世，又谈何遁世。

身在红尘，做红尘事，身为凡人，就该做些凡人该做的事。

凡人该做哪些事呢？自然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哪有被打了一巴掌却默默吞掉带血牙齿的道理，自己怨师父不为小师妹与天下为敌，如今却发现自己到头来和师父一个德行，都是说着什么为了更多地人考虑，做出违背自己真实意愿的决定。

师父是为了整个门派，而自己则是树起了‘不想身边人再受伤害’的旗帜，堂而皇之的缩进了龟壳，当起了乌龟。

老婆在自己面前被人杀了，身为血性男儿，竟然借悲伤为由，躲在这别院里与尸体为伴，看似深情，实则窝囊，窝囊到不替她报仇，窝囊到还需兄弟来提醒。

在大堂里跪至夜幕降临，苏寒睁开眼睛，浑噩不复，双目一片清明，洞明澄澈。

“玉香，我决定了！”

“我要为你报仇！为夫要为你讨个公道！起码也会替你讨条人命！”

苏寒一扫阴霾，神色坚定的走出房间，门外蹲着的两只鬼急忙迎来。

“主人……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苏寒笑了笑：“我想明白了，我要……”

话说一半，大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有人在家吗？”

苏寒打开门，只见一酒楼伙计架着醉到不省人事的赵楼站在门外，身后还站这个发福的中年男人。

苏寒用眼神询问，发福中年男人轻笑一声：“这位公子在小店吃了十斤牛肉，八碗老酒，谁来买下单？”

苏寒眉毛一皱：好家伙，人家赵公子全场买单，你却吃起了霸王餐？

……

今晚上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