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瑶此话一出，不论是站在病房里面翻找线索的张琪、许轻染，还是就在身边用担忧眼神看着自己的王韬，都是一愣。君瑶将王韬的身态尽收眼底，却没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只是歪着头，皱着眉，像是不太确定自己所说的是否正确的样子，“当时我也没太留意那位老人，他就穿着统一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白发苍苍的模样，又没有什么令人难以忘记的特征，我只见过他一面，在那房间里没待多久就被凌枫给叫走了，所以不太能确定……我只是，刚刚见他的第一眼有那种猜测，可是房间里躺在床上的那位老人，也是这样类似的长相，所以我就不太能确定了。”

“是这样啊，不过其实他的身份也不太重要吧，毕竟你们上午看见的那位老人也是被鬼小孩索命的，只不过是运气好遇见了你们，而你们又刚好施以援手。”王韬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对君瑶接下来的话感兴趣，他蹲下身子，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衣服橡胶手套带上，随后便伸手去摸地上的那具尸体的面部。

君瑶依旧是站着的，她就这样看着王韬的动作，见他挪动了死者弯曲着的双手，却是扬起嘴角，她现在的视角有那么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而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令人不解的愉悦，“是啊，这都是命……鬼小孩终究是要取走他的性命的，我能救得了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只可惜没能在那时多问出点线索，还真是亏死了呢。”

君瑶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低着头正在检查死者脖子上的淤青的王韬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愣住了，他微微抬头，眼神里带着些许探究，像是要将君瑶看穿，可是对方却只是站在那里笑着，竟莫名地给人一种惊悚和压迫感。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王韬发出一声冷哼，似乎觉得自己会在那一刻惧怕沈君瑶的这个想法有些可笑。

君瑶也没打算在与王韬周旋，她在尸体的另一侧蹲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摸他以诡异姿态弯曲着的手指，却在下一秒顿住了，她看了一眼王韬，又是一笑，“你倒是想得周到，竟然还带了橡胶手套。”

王韬这次却没受君瑶的话的影响，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专心致志地查看脖子间的淤青，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从前的王医生应该是个有洁癖的人，又或者不是洁癖，而是对于工作过于严谨，以至于随身都携带着橡胶手套这样的东西，并且还不止一副。”

王韬用右手单手解开了死者身上穿着的病号服，将他的身体完全公开，另一只手却是伸进了口袋里面，又取出一副橡胶手套来，还递到了君瑶面前，“你需要吗？”

“那就谢谢你了。”君瑶无视了王韬话里若有若无的那一股挑衅，直接将橡胶手套戴上，随后开始检查死者的十指。她在人群散去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并非是这个老人的脸，而是他狰狞而又用力的双手，那时君瑶便有注意到，他的两个大拇指上都沾染了血迹，虽然不多，可毕竟是存在着的。

难道是在与鬼小孩作斗争的过程中划到了自己的脖子，才会有血迹吗？

一开始君瑶的确是这样猜测的，可是刚刚看见王韬查看死者的脖颈间，确是只有短小十指交错而成的乌青，以及一小块成团的淤紫，并未见得什么伤口。

那可真是奇怪，鬼小孩是已经死过的孩子，是鬼魂，是灵体的形态，虽然可以被触碰到，但是以死者这样的身体状态，怕是也无法伤到它。即便是真的强悍，伤到了鬼小孩，也不该在手上留下这样的鲜红的血迹。

君瑶又见查了一下正面看不见的其他八根指头，发现右手的食指上沾染的血迹是最多的，并且指甲盖似乎有要脱落的迹象。于是君瑶轻轻扳了一下那根手指，竟然就那样将整个指甲盖剥离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会发生。

王韬正在检查老人的上半身，发现了许多划痕，有的已经是一道疤痕了，有的却是还有血痂刚造成不久没来得及痊愈的新伤，他正伸手去翻其中的一处伤口，便被一块有些泛黄坚硬的指甲给砸了一下。

他皱眉，正诧异着这片指甲是从哪来的，可很快就想明白必定是君瑶在翻找尸体的时候碰下来的，于是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君瑶一眼，似乎在等她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君瑶十分严肃地看了一下周围的地板，随后问道，“你们是在远处看见了这个老人被鬼小孩杀的全过程了吗？然后现场也是第一时间保护起来了，没有人破坏？”

“对啊，当时这老人在地上被拖行的时候，张琪没做好心理准备吓了一大跳，惊动了外面的护士长和其他的工作人员，我们看不见鬼小孩，但是之前凌枫给我们打过预防针，所以还是能够很快意识到眼前的情况。我们没有道具能看见鬼小孩，所以只是拿了防具保护自己，那老人却是救不下来了。他就和你说的一样，命该如此，已然尽了。”王韬点了点头，非常认真地回答了君瑶的问题。

君瑶却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又重复道，“所以说你们是第一个到达死亡现场这里的，之后那些npc才围了过来，然后你们保护了现场？”

王韬却是在这个时候摇了摇头，否认了君瑶的话，“我和张琪不是第一个靠近死者的人，当时走廊的那边跑过来一个女人，她看见这人躺在地上，先是慌张地朝我们招手让我们过来，随后在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她用手确认了他的呼吸。”

“一个女人？无关紧要的npc吗？是在病区负责护理的护士？”君瑶因为王韬意外的回答又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思虑另一种可能性。

“是的，一个女人，不过我们都认识——是上午我们见过的陆博士的助理lisa。”

“lisa？她不是负责行政方面的事务吗？陆博士失踪的事情院长也是交给她在做，现如今陆博士肯定不会轻易出现，lisa就算是没有头绪，也不该来这个病区啊？”君瑶在听见lisa这个熟悉的名字之后，又是一愣，似乎自己方才坚定的一个推理被打翻了。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我又和lisa不熟，上午那次会议过后，也就中午餐厅那会见过她一面，那时她还和你、许轻染说话吧？反正我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病区，不过当时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刚从一间病房里面出来，然后转身就看见了死者正在挣扎的模样，便急匆匆跑了过来。最开始在远处的时候，她也没能认出我和张琪，是在蹲到死者身边，把我们叫过来的时候，才认出来是我们两个。”王韬耸了耸肩，显然是不能够回答君瑶的这个问题，他不过是个梦旅人，本来就和lisa不熟，再加上进入任务以来就没和她碰过面，即便猜到lisa很可能是这个时空里面的一个携带线索的重要npc，也没有机会和她聊上，又怎么可能知道lisa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君瑶陷入了沉思，回想起方才刚来到病区时的场景，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我们刚刚来的时候，那群npc里面并没有lisa啊？”

“那是因为在我们让那个女助理叫你和许轻染过来的时候，lisa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直接离开了。走之前说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和张琪两个人负责，正因为如此，我方才才能有权利把围着的人们赶走。”王韬回答得滴水不漏，仿佛那就是发生过的事件一般。

君瑶盯着死者的右手看了一会儿，随后伸手摸了一下洁白光滑的瓷砖地面，王涛因着她这一动作，联想到方才君瑶的那一系列问题，瞬间就想明白了。

“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和张琪隐藏线索，擦掉了本来应该存在的某些讯息吧？”王韬直白地问了出来。

“我是有这样的想法，你看他的这根手指，手指甲我轻轻碰了一下就掉落下来了，可是其他的几根却不是这样的状态。这里的血迹，或许是因为在地面上用力摩擦导致的伤口出血，十指最为严重，也是因为我们用手写字时的习惯是食指。你和张琪都有说是在第一时间保护了现场，那么我发现死者有留下线索的可能性，却没能在现场发现，而这里经你们确认又是第一案发现场，不存在转移的说法，这消失的线索就只可能是你们的手笔。”君瑶也不回避王韬的直言不讳，直接点头肯定了他的话，可是接下来的话锋一转，“不过——你既然提到了lisa，她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并且比你们更早一步接触到尸体，虽然说你们出现之后她就没了动作，可是在你们没有站在尸体旁边的时候，是无法确认lisa的行为的，所以我又打消了对你们的怀疑，或许这是lisa的手笔——她知道点病区与鬼小孩的秘密，并且不想让这个秘密流传出去，我说的对吗？”

“lisa确实很奇怪，你这么一提，她当时的动作似乎并不是在进行救助，她招手把我们叫过来，却是直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确认是否死亡……lisa在例行会议上汇报的时候，也是说了许多医学专业名词的，她是陆博士的助理，应该有医学基础，懂得基础救治，可是她只是在一旁旁观，就像是早就知晓他的死亡，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一般。”王韬回忆起那个场景，附和着君瑶的话。

“死者费力想要留下的线索一定十分重要，真是太可惜了没办法得到它！”君瑶十分失落地叹了口气，可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再怎么感叹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想别的。于是她将注意力也放在了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痕上，毕竟死者在没被王韬脱下病号服的时候，君瑶就有发现他身上的多处划痕，本以为只是外面的衣服，内里应该是没有伤口的，谁知竟然有这样多的新伤旧伤交错。

新伤尚且可以理解为是鬼小孩的攻击，那么旧伤呢？

也是鬼小孩造成的吗？

这得是什么样的仇恨啊？

一个敢打，一个能忍。

君瑶正在上下打量着那遍体鳞伤的尸体，却又突然注意到了死者腰间的一处痕迹。

那是一个正在盛放的白蔷薇花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