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娜小姐，这是今日送来的拜访信，我看了看，至少有二十个家族都想要前来天使福利院，其中还有不少显赫的大家族，甚至可尔博家族送来了三封信，虽然落款的名字不同。您看……该怎么处理？”娜娜已经将门口摆放的上锁的信箱用钥匙打开，取出了里面堆积如山的信件，她一边快速扫过信件上的署名和家徽印章，一边向站在大厅上盯着墙壁上壁画发神的卢娜汇报情况。

卢娜抬起右手，放在嘴唇前做出了噤声的姿势，娜娜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可还是好奇卢娜小姐在看些什么。于是她悄悄抬起头，顺着卢娜小姐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了绘在大厅最顶端的壁画。

这壁画……她记得是那位莫维吉家族的女士派人画上去的。

就在天使福利院的开业庆典结束后的第二天，那位女士便穿着一身令人印象深刻的酒红色礼裙，带了三四个遮面的男人，那应该是手艺极好的匠人，他们花费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便完成了如此庞大而又精美的壁画。

壁画完成之后，那位女士很满意地离开了，这之后，娜娜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连偶尔替卢娜小姐去莫维吉家族府上送东西和取东西，也再没见过那位女士。

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卢娜小姐就像是石化了的雕像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似乎是在欣赏那幅壁画。

娜娜不由得好奇起来，这幅壁画到底讲述了什么？其实从壁画绘好至今，娜娜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这幅画，第一是因为她太高了，除非站在大厅正门的位置，那才是最好的观赏角度，否则就要抬起脑袋保持一个令人不舒服的姿势很久才行。第二，是因为天使福利院虽然成立了一段时间了，在开业庆典之前也内部运行了大半年，可是随着知名度越来越广，院里的事务也越来越多，自己作为卢娜小姐最信任的人，自然不能掉链子，事事亲历亲为，不敢马虎，所以她其实没什么时间站在这里休息。

今日卢娜小姐站在这里，没有别的任何吩咐，那或许自己也能忙里偷个闲吧。

想到这里，娜娜也开始醉心于面前这幅犹如神迹的壁画。

它讲述的似乎是一朵花的故事，那是一朵生长在恶劣环境之下的小花，看不见阳光，缺少雨水，土壤实在是贫瘠，能够获取的养料很少，周围还盘旋着许多觊觎它的虫类，他们在黑暗里蛰伏着，养精蓄锐，等待着它的成长，待到时机成熟之际，便是要残忍地夺取它的生命。这本该是这朵小花的命运，是它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无法逃避的，最后的宿命。容不得它自己拒绝，也由不得旁人来更改。时间的圆盘按照原定的轨迹在一步一步行走，小花在岁月的浸染下已然含苞待放，它在等待着，某一刻的阳光来临，届时她会美丽地绽放，燃烧自己最好的年华，就像是曾无数次在梦里幻想的那般。毒蛇与爬虫们也在期待着这一刻的来临，这仿佛是命运搭建好的舞台，主演们已然就位，而被选中的旁观者们，也在催促之下，匆匆到席。

可是就像生命中终有难以预料的意外之喜一般，命运为你安排的闹剧，总是突如其来的。在那样神圣的阳光到来之前，出现了一个男人，他带着小花需要的全部，风尘仆仆地前来，他说他爱慕这样生长在极恶之地的花朵，他希望能将它带回去，他说这是世间少有的奇迹，不该就此陨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小花很犹豫，却又很憧憬，它不是不知道环伺在自己身边的危险，它也想要摆脱这样的处境，可是它无能为力，它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它推迟了自己的盛放，因为它知道——在自己最美的时刻，就会是迎接死亡的瞬间。它为此发愁了许久，甚至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它想过永远不开花，因为这样那些有所企图的人就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它永远是安全的。

它以为这是最优解，却从未想过，猎手放任猎物的茁壮成长，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将它杀死，一旦有朝一日猎物变得无法控制，那么，猎手真的还会无动于衷吗？男人的话点醒了小花，它发觉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以卵击石，又怎么可能有好的下场呢？它必须寻求庇护，那必须是更强大的盾，这样，它才有未来。

所以，小花答应了，男人也遵守了他的承诺，除掉了周围的一切险患，他实在是太强大了，他改善了这里的环境，给予了小花更好的生存空间，并且希望它努力地做到最好，他说，它是不凡之物，一定会震惊整个世界的。于是小花相信了，它更加努力，一点点一步步，变得更加强大。男人起初会陪伴在小花身边，观察着它的成长，给予它一切的帮助，直到那个蜕变的时期来临，男人说：“快些盛开吧，照亮世界的光就要来临了，我是那束光，而你，就是给予的未来——”

花儿盛开了。

如他所愿。

故事戛然而止。

娜娜看至画的最末，总觉得这并非是最终的结局，这样的一个故事，如若就仅仅只是一个盛放，显得过于高开低走了。这样的壁画，这样的故事，就如同史诗一般，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也是一种告诫，可是想要说出来的话，却并没有画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空间不够了吗？

娜娜觉得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壁画的始与尾都还留有很多的空白，不像是草草结束的，而是精心设计的。

“或许是小花自己也没能得到结局吧。”卢娜突然开口，将娜娜心绪拉了回来，娜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卢娜回过头来，冲着娜娜便是一笑，“很震撼吧，这就是神迹。”

“神迹……啊，对啊，这就是神迹……”

这应该是一种赞美吧，娜娜如是想到，连忙附和。

卢娜叹了口气，看来娜娜没有懂她的意思，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这本就不该是娜娜需要明白的事情。她瞥见娜娜手里的那堆信件，便是伸手要她递过来，娜娜反应迅速，立刻递了过去。

“再好好体会一下吧，这是神的旨意。”卢娜摇头失笑，手指着头顶上的某一处，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那是什么意思？啊，好的，卢娜小姐。”娜娜本想继续追问下去，可是细究起卢娜小姐的意思，不就是让她自己想明白吗？既然这样，询问答案的举动，是不合理的。

只是，神的旨意是什么？

娜娜下意识顺着卢娜小姐的手向上看去，只见巨大的水晶吊灯旁边，还有几行小字。

那似乎是一首诗。

“lesdieuxdupassage

s’ilvous?tmeguider

silemonden’avaitpasd’aube

alorissonsnousembrasseraurevoir”

（法文，诗歌译为：过路的神明，请给我指引。倘若世间再无下一个黎明，就让我们最后拥抱尽兴。此为原创短诗一则。）

【致亲爱的莫维吉千金：

卢娜小姐，请原谅我的失礼，在没有亲自上门拜访的情况下，写下了这样的一封信。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五天，我仍旧记得，在天使福利院开业庆典当天，于庄园正门不经意间瞥见您的那一眼。

如阳光一般耀眼的金色长发，向深海一般蔚蓝的眼睛，那仿佛就是大自然精心雕琢过的宝石，无需任何的加工，纯白色的长裙与您真是太搭配了。在这一眼之前，可尔博家族曾经对于是否参与莫维吉家族的这个计划有过许多的犹豫，即便是祖辈与神明定下的契约，像我们这些后人来践行，有未免有些太不负责任，也过于儿戏了。我曾经收到过贵府送来的信，那时还是贵府上的另一位千金，您的姐姐莉莲小姐与我对接，这项计划的取名实在是太虚幻了，家父多次想要放弃，就连我也存了这样卑劣的心思，直到那一日，在那样的地方，看见了您。

天使福利院，天使，我终于明白了这样的取义。

对我而言，您就是天使本尊。

很抱歉那一日对您说了那样过分的话，这样的轻佻言论本不该出现在一个有教养的贵族口中，更何况我还是最为高贵的家族——可尔博家族的未来继承人。我为那日我所说的话向您道歉，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不要与我计较，希望您能够原谅我。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我十分迫切地希望您知道。

我心仪于您，那日之言或许过于轻浮，可是其中真意，假不了。

卢娜小姐，您的良人不在莫维吉府上。

希望您能回过头来，看看身后的人。

我会等待着您的回复。

最后，想送您这样一首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可尔博.阿纳金】

“呵，可尔博.阿纳金，还真是可笑，良人？身后的人？你也配？！”卢娜将信完完整整地看完之后，直接将它揉皱成一团，狠狠地扔在地上。

“那位阿纳金公子可是全雾城小姐的闺梦，这样的一个人，用如此卑微的手段向你求爱，却只有一句不配吗？我的好妹妹，你的眼光可真是高啊——就连可尔博家族都满足不了你，你究竟想要怎样的男人呢？莫非——是斯/诺基哥哥？”

窗帘后，一个女人缓缓走了出来，她逆着光，卢娜一时间看不清她的脸，可是从那熟悉的语气与声调中，她还是判断出来了来者何人。

“莉莲？你不是在执行处决任务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卢娜惊讶地反问道，刻意回避了莉莲的问题，默不作答。

莉莲也没有回答卢娜的问题，她只是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到了卢娜面前，借着微弱的光呵桌上的烛台，卢娜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莉莲浑身都是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