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必过多猜忌小妹，我没有主动算计什么，不过是因势利导，让事情的发展更多地符合我的预想，而且多半是为了大人自己。”

藕香诚恳地说。

林洛不置可否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藕香继续道：“过去我观大人性格过于柔顺，行事常常失于保守，思退不思进，对有些人心里还存有幻想，以为可以和平共处。”

“如果没有人逼大人一把，大人不知道还要耽搁多久才能明白过来。”

“适逢姚家人要害袭人妹妹，我就借这个机会，做个恶人，算是推大人一把。”

“若不经历真正的失去，大人怎会感受到那些人的凶恶，并且痛加改变。”

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藕香的话大出林洛所料，他并不相信藕香已经说出了全部实情，她的计划中未必没有其他考虑，但看她说话的口气，上面所说的那些，并不是随意找来的借口。

她确实在有意地推动林洛改变自己。

林洛盯着她问道：“这些是袁静农的意思，还是你的主意？”

藕香目光有些怯弱，轻声道：“是小妹的意思，”

林洛沉默一会儿，沉声道：“你变了很多。”

以前的藕香绝对做不来这些事。

把人推到极为痛苦的处境，以此来使人改变，为了达到目的，把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投进火海去替代另一个人。

她难道已经忘记被烧死的郑泽一家了吗？

她忘记了随袁静农离开时所说的要赎罪的话了吗？

当初她还为袁静农等人为达目的，不惜伤害普通人而内心痛苦纠结，可现在她的手段已经与那些人一般无二。

偏偏这些事的受益人是他林洛，别的且不说，至少袭人的确因此活了下来，光这点他就失去了指责她的立场，难道他能说她不该救袭人吗？

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藕香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疏远和纠结，心中不由得怅然，说道：“人都是会变的。”

“被烧死的那个女人还有家人吗？”

林洛问道。

藕香摇了摇头：“没有了，之前还有一对哥哥嫂嫂，这两人豺狼成性，逼着她在辛女河上做船妓，槐花不甘心受辱，却又无力反抗。”

“后来我们的人找上她，她把命给了我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杀了她的哥嫂。”

“这种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大人是有能力，可以为袭人报仇，如果大人没有能力，面对袭人的死，是不是也只能忍下来。”

“天底下，这么苦苦忍耐着的人不知有多少。”

说到这里，藕香看了林洛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坚定。

“大人说我变了。”

藕香继续说道。

“其实我没变，跟着静农先生离开后，我只是想着要尽力阻止他们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每当他们有什么计划，我总会绞尽脑汁，去想一个更好的方案，可以少死一些人。”

“渐渐的他们干脆直接交给我去统筹各方面事务，因为他们发现，我的方案总比他们好。”“接触的事情多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想要更多人活命，单靠我们少杀人是不够的，我们本就不想杀人，我们也只是挣扎着求活命而已。”

“是那些喜欢杀人的人，他们不想我们活，不想这天下很多人活。”

“必须除掉那些喜欢杀人的人，这样才能让更多人活。”

“只有杀人，才能救人！”

最后这句话，藕香说得铿锵有力，林洛一时间都有点被镇住了。

她说的这些道理，和林洛最近的体会极为相合，所以他没有反驳。

只是道理归道理，现实却又是另一回事。

林洛叹息道：“想要震慑豺狼，就先将自己变成虎豹，有朝一日，虎豹会不会又成了天下大害？”

藕香身体一晃，没有说话。

林洛明白，她心里未必那么笃定。

这世上，抱着好心去做事，最后却成了祸害的人，哪朝哪代少了？

林洛决定不再谈这个话题，藕香的想法已经不再只关涉她自身，她已经上了一条大船，无论这条船驶向何方，都没法轻易下来了，他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

林洛笑道：“你这么推我一把，就不怕我遇到危险？”

藕香眼中带着笑意，说道：“危险？比如山洞中的巨鼠？”

林洛一怔，随即寒毛竖了起来。

他皱眉道：“你在监视我？”

藕香连忙摆手道：“大人不要误会，不是我们的人，而是一位和大人关系匪浅的前辈，他听说了大人的事，特意赶来护了大人一段时间，现在已经离开了。”

“和我关系匪浅？”林洛疑惑道：“不知是哪位前辈？”

藕香摇摇头，说道：“那位前辈事涉机密，恕我不能透露。”

林洛苦笑。

藕香道：“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洛道：“我原本打算逃出城去，找地方躲藏一阵子，可现在有了袭人，这个法子只好放弃了，你有什么建议？”

他原本是想去妖魔禁区，可袭人不可能跟着一起去，他又不放心把袭人留给藕香这些人照看，只好另作打算。

藕香道：“我劝大人不妨在城里躲一阵子，过不了多久，事情必有转机。”

林洛奇道：“你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他现在身上背的案子非同小可，不是随便可以解决的。

一位监察司总旗，一个暗卫，一位世家公子兼千户所百户。

事涉官方背景，就算是明通和明达两位先生也没法庇护他。

藕香道：“一个月前，明通先生曾写信去湖东郡，向文脉宗师举荐你去游学。”

“最近我得到情报，有位宗师正动身往顺德府来，想必不日就能来到，到时候大人的事就不用担心了。”

林洛惊道：“宗师亲自前来？”

他之前让明通先生帮忙申请，也只是想要去湖东郡游学，哪想到竟然能惊动宗师亲自前来，他有这么大面子吗？

藕香笑道：“大人不要多想，这位宗师前来顺德府，倒不单单是为了大人，更多的可能是为了明通和明达两位先生。”

“这位宗师是两位先生的师弟，入门之初，深受两位先生关照，彼此感情极为深厚。”

“后来两位先生自愿来顺德府建立书院，想为此地文脉根苗护法，三人已经近二十年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