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赫尔杯中的咖啡几乎冷了下来，他依旧没有喝一口。

城主注意到这点，嘴角不经意轻轻上扬。

“没关系，不合胃口就不需要强求了。”他换了个坐姿，“其实就算你拿出血包在这个地方品尝，我也并不介意。”

安赫尔看了他一眼，心中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我讨厌巫师。”

他放下咖啡杯，绕过尤莉丝质疑的眼神，一下子仰在沙发上。

城主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个玩笑。”

“别介意……在我们的小城上，他从没有被人认出过。到了这里，几乎每个人都能看出他是吸血鬼。”

“我明白。”城主的笑容收敛了些，“巫师和吸血鬼的组合，真的很少见。”他摇了摇咖啡杯，继续说道：“我很一直很尊重血族，也非常欢迎吸血鬼滞留此地，如果不嫌弃我们这片小地方，你们可以考虑留下来。没有阳光的天然洞穴，真的十分适合吸血鬼生活。”

尤莉丝低头轻笑，“谢谢，但我们不是为了搬过来才来拜访您的。”

“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找一本书。图书馆的老管理员说，书已经被您借走了。”

尤莉丝话毕，安赫尔瞥过眼，打量着城主背后的书架，却怎么都找不到那本《古代黑魔法语》的踪影。

“什么书？”

“《古代黑魔法语》。”

城主的眉毛轻轻一颤，尤莉丝有些紧张地握紧杯子，目睹城主眼神中慈善的笑意变得不是那么友好。

但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僵持了一瞬，便转而变回笑颜。

只是这次的笑颜中，似乎有着让人感觉并不太舒服的滋味。

“那么看来，我刚才对黑魔法历史的介绍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他放下了咖啡杯，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手肘抵在桌子上。

“你想学古代黑魔法？”

尤莉丝垂下眼，有些不自在，“没错。”

城主站起来，徘徊了几步，最终停在他那只不讲话的鹩哥一旁。

“你会黑魔法吗？”

尤莉丝摇摇头。

“连黑魔法都没有涉及过就想要一步登天，恕我直言，我不确定古代黑魔法的力量是你这副小身板能承受得起的。”

“但我想试试。”

“为什么？”

为什么？

“你有被邪恶摧毁的家庭？还是被恶语诅咒的爱人？抑或仅仅是你自己，无法抗拒力量的诱惑？”

尤莉丝的眼球摇摆不定，她仔细品读着城主的话，每一句似乎都与她的人生有关，却又并非如此。

她有被邪恶摧毁的家庭吗？她的母亲凡妮莎为了得到那本至尊的法典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她有被恶语诅咒的爱人吗？她心中所爱之人生来便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她无法抗拒力量的诱惑吗？没错，她想要变强，无时无刻不想要强大到能够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还不够，她还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救赎可悲的人，悲悯可怜的人。

她点点头，最终望向佐顿，“是的。”

佐顿打开鸟笼，让鹩哥站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么，你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接受黑魔法带给你的一切灾难吗？”

他的语气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你用错了方法，杀死了某些无辜的人，你会感到你的灵魂一点一点撕裂，想要从你的身体中夺眶而出，宛如一万只蚂蚁在腐蚀你的心脏。有痛苦的感觉还是好的，当你真正感觉麻木的时候，你也将完全成为一个魔鬼，当初你背负着踏入黑魔法大门的执念，也将从你的生命中烟消云散。”

“我会非常坚定的，因为我心底的东西，谁都不能摧毁。”

佐顿沉默片刻，对手上的鹩哥念了一句咒语，那只黑色、有着光洁羽毛的鸟儿瞬间在一团火焰之中化为灰烬。

尤莉丝的身体不禁一颤。

“在黑魔法面前，生命就是这么容易地就能被摧毁，你只是个这样年轻的女孩，你确定你不会因为畏惧而退缩吗？”

尤莉丝眉头皱了起来，她的心怦怦直跳，并不是因为目睹了这只鸟儿的死亡，更多的是因为，她仿佛透过这只鸟看到了火焰中挣扎的父亲，即使是最后的时刻，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同他告别。

就这样，化为灰烬了。

她落下了一滴泪，滴在自己的手臂上，像是一座警钟，彻底敲响了自己。

“我不会害怕，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战胜那些摧毁我生活的邪恶。”

她早已下定决心，哪怕是用世间最强大而邪恶的魔法，也要找到父亲留给自己的暗示，以及向母亲复仇。

往日的快活生活早已在火焰中燃尽的，仇恨的火一点一点灼烧着她，让她变得盲目。

安赫尔的手轻轻覆在尤莉丝的手背上，那清凉的触感，犹如热带雨林中的一丝清风，让尤莉丝躁动的心重新宁静下来。

所以她需要安赫尔，安赫尔是让她这个早已稀巴烂的人生变得理智的唯一解药。

城主望着尤莉丝，眼角带着笑意，却沉默了很久。

那眼中有着赞许，也有无奈，隐藏着些许的悲悯。

他在可悲尤莉丝，因为他又见到一个纯洁的灵魂因为仇恨蒙上了永远的阴影。

他明白，如果他拒绝尤莉丝，她永远都不会放弃，只要复仇不能完成，她的心永远都是黑色的。

他没有资格评价尤莉丝的冲动是否合理，当一个人被仇恨侵蚀，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他作为维护着黑魔法秩序的城主，亦是不能抵抗这份热忱，只能祈祷他们能把这些无穷无尽的力量用在正确的地方。

“我可以把书转借给你。”他重新坐回座位上，“但是恕我直言，我并不了解你们，可否在城里留宿两个月？我会教给你一些基础黑魔法，看看你是否有掌握黑魔法的潜力，以及是否是有拥有这本书的‘资格’，毕竟这本书，算是尚存比较少的古代黑魔法语的解释书籍了，我并不是很希望它落在不应该的人手中，即使大多数人就算掌握了古代黑魔法语，也无法掌握古代黑魔法。”

“我没问题，只是……”尤莉丝望了一眼安赫尔。

“不必担心，地下城中有特意制成的血库，来源于其他郡上的的动物，不少古德温家族甚至是其他家族的吸血鬼也生活在城里，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必须之品，我必须保证我的市民生活不能有这样原则性的漏洞吧。”

安赫尔点点头，回望尤莉丝，“不必担心我，你专心去学就是了。”

“作为贵客，你们的住所我会帮你们安排的。”

尤莉丝的笑意转瞬即逝，“我们的马夫……”

安赫尔摇摇头，“我们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事。”

尤莉丝轻叹一口气，“他在地面上，可能会出大问题吧……”

“没关系，我们会帮你找到他，安置好，以及取回你们的行李。”

尤莉丝耸耸肩，“谢了。”但是显然，她没有抱太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