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纳桑走进房间，戴上手套，朝着一处屹立着的血触伸出手指，那海葵一般的血触却像一株有着极大的敏感度的植物一样闪躲开来。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大概在我开始研究它的一周后左右，它们突然跑出我的培养皿，并且，显然，它们变多了。”

“正如你所见，它们具有自我复制能力，就像人类的血细胞。然而也确实像你所说的那样，按照常理，吸血鬼体内动物的血液是不会再自我生产的，它们一旦到了我们这些死物体内，就变成了消耗物。我们的自我恢复能力靠的是法力，而你，也许依靠的是这血液中的，自己的力量。”

“虽然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但是在观察中我也发现，你的血细胞在刺激作用下会变得兴奋，产生剧烈运动，并且进行分裂，变得更小、更多，再随着时间慢慢长大成正常体积。它们很有‘想法’，也很有目的意识，每一个，都像独立的个体。”

“是只有我这样，还是混血儿都是如此？”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在我之前研究的混血儿中，他们体内的血细胞与普通吸血鬼的血细胞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会分裂、不会再生，只是体积或许因为承受了一部分法力而变得更大一些。与之恰恰相反，你的血细胞却很小，但是数量庞大，就像一个巨大的军团，时时刻刻准备应招出征。”

“那么说，也许尤莉丝真的说对了。当我产生欲望时，对血的欲望，对爱的欲望，在危机中、想要获胜的欲望……我的血就会兴奋起来，甚至像人类一样……‘分裂’？所以那天我的眼睛才会无缘无故充血……”

“大概正是如此。”

霍纳桑眼中的希望与安赫尔的焦虑不自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很高兴你是如此的特殊，让我见识到了混血儿中的奇迹。你是不是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命格？这难道还不算是吗？”

霍纳桑转过身，朝向安赫尔，张开双臂，背后的血红在墙壁上攀出漂亮的痕迹，就像在为自己有幸见到这艺术品感到自豪。

“给它起个漂亮的名字怎么样，不如就叫做——‘永恒’。”

他那双澈蓝的眼睛却好像散发着熊熊燃烧的欲望，不带任何虚假，是艳羡、是嫉妒、是渴望，因为安赫尔这样的能力，是任何人都求之不得的，真正的永恒。

“我才不相信什么永恒。”安赫尔望着这满目的鲜血，甚至有种错觉，它们在向着自己靠近。

他不安，却又不可避免地欣喜着。

他是这样的特别，应该值得高兴，不是吗？

然而他这与生俱来的力量又令他感到畏惧。

为什么会是他？

这样的能力，是否会让他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以及，他该怎么做才能善用它？

有人因为无法强大的恐惧，也便会有人因为承受了过多的力量而感觉到压抑。安赫尔便是后者。

“对了，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安赫尔向着一个伸出墙壁的血触伸出手，那血却好像突然察觉到什么一样，轻轻一颤，连接上了安赫尔的手指。

整个墙壁的血，霎时间迅速向着安赫尔所在的方向移动着，向着那个与他连接起来的血触移动着，以此为通道，顺着安赫尔的指甲缝，重新渗入他的身体。

那瞬间，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重新回到安赫尔的体内，让他原本的些许饥渴一扫而光，甚至有些饱和过度，让他有些想要呕吐。

墙壁和天花板上的血迹在这瞬间完全消失了，一滴都不剩，就好像刚才的光景仿佛从未存在过。

安赫尔撑着门框，反复干呕着，但是很快，它体内的血细胞已经通过快速的代谢恢复了正常的数目，只留下被代谢掉的血细胞中残留的能量，让他感觉到振奋百倍。

霍纳桑始终站在安赫尔面前，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就该是这样。”他拆下手套，“那些血触，是在寻找你。那些血，一直都在找你，他们想要重新回到你的身体。”

“什么……”安赫尔的眼睛已经变的血红，充满着难以置信，他感觉到自己就好像处在一个疯狂的囚笼中，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被困在这里。

“被自己的血填饱，感觉怎么样？”

“就好像有人在我的胃里吹气球。”

霍纳桑轻轻一笑，“某种意义上，你永远都不会死去。只要你的血还在，它可以无限的再生。”

安赫尔发现，自己这些时日减少了对血的食用，需求却并没有因此变多。现在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霍纳桑教他的法力节食法奏效了，还是因为他这不寻常的血。

“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这些。”

“命格嘛，需要被发掘。也许尤莉丝就是你的转折点。”

确实，自从自己为了保护尤莉丝而被希尔兄弟重伤那天起，他这奇妙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了。

“只要你能够保持对情绪的刺激，你的血就可能永远处于兴奋的状态，像人类的血一样拥有自我复制的能力，却比他们更加强大。你将会不再需要外物的血液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你的血液也永远不会死去，即使他们离开你的身体，也会受到你的应招，随时准备回到你的体内，结合你身体的法力让你的伤口痊愈。”

“至于保持兴奋这件事，就拿你对尤莉丝的渴望来说，我想这并不难做到。”

“我想那没过多久我就会因为精神问题被关进疯人院。”

“你明白的，我只是做了一个假设。也许你的血液比你我想象的更加强大呢？也许现在我们看到的还只是初级形态呢？或许不需要持续地刺激他，它们就能将力量发挥出来呢？”

他走到安赫尔面前，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无论怎样，你不需要对此感到害怕，这是非常幸运、并且强大的能力。”

“而且我们目前也暂时并不清楚，如果你失去了心脏，你的血是否还能够继续运转。以及那些黑魔法，是否依旧能够摧毁你。”

“平常心对待就好了。”

平常心，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安赫尔从来不相信永恒，但在知道自己也许会真正的永生不死之后，他感觉到就好像上帝狠狠地把他嘲讽了一番。

他感到害怕，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几乎要把他吞没了。

他不是没有尝过离别的滋味，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最终不可抗拒地被那扇他永远无法踏过的死亡大门隔断，就好像被世界抛弃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他依旧害怕等尤莉丝长大老去最终化为尘土，就连拿剑刺穿自己的心脏随她而去的心愿，都将无法实现。

又将是上百年的孤独在等待他。

永恒，对他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