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尤莉丝反复喊着安赫尔的名字，无论怎么探头去看，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刚才他说的是……让整个金字塔中的血族都消失吧。”

“不、不会的……”尤莉丝后退几步，又焦虑地在这黄沙中打转；她的双手始终紧紧抓着那金手镯，好似要把它嵌在自己的身体中一样，“不可能、安赫尔不会死的……”

一次又一次，她不断否定着自己心中那些不好的想法，鹤臣一声不吭，静静站在她的一旁，因为他已经明白，这一切已成定局。

尤莉丝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又开始疼痛，她的血一直在源源不断的流淌着，顺着她的胳膊，落到这些沙土上，伴随着她徘徊的脚步，慢慢流成一条血色的河。

“冷静一下，尤莉丝，你一直走动，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我不能！”尤莉丝甩开鹤臣关切的手，泪水忍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这是鹤臣第一次见到尤莉丝流泪，在他的心中，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永远清醒、勇敢、理智。

尤莉丝哭得伤心极了，她悔恨无比，也痛苦无比。

她那么多次死里逃生，都因有了安赫尔的救赎，而安赫尔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她却连伸出援手的机会都没有。

她双手掩面，慢慢蹲下身子，哭嚎声回荡在这个黑暗的洞穴中，孤独地令人撕心裂肺。

鹤臣举着火把，望着她手腕上的金镯子，不禁叹息。仅仅是第一个信物，就已经给他们带来如此沉重的打击，剩下的三个，仅靠他们两个，真的能够获得吗？或者说，他甚至不知道尤莉丝还有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决心。

转瞬之时，他突然感觉到尤莉丝脚下那尚未凝固的血似乎发生了些变化。

它们顺着沙土弥漫开来，那穿插的纹路就像人的脉络。它们慢慢汇聚，形成奇特的形状，就如同洋溢着生命力的触须，在努力创造出属于它们的世界。

“尤莉丝，快看！”

尤莉丝眨动她那挂着泪水的睫毛，顺着鹤臣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些她流下的血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从那血液之上慢慢建立出骨骼与肌肉的脉络，一直一直，直到形成人的形状。

洁白的肌肤，健壮的肌肉，红棕色的头发。

那个男人一丝不挂，背对着尤莉丝侧到在这片沙土之上。

地上的血已经消失不见了，因为这个男人是由那血而生的。

“安……”

即便他的一生已经见过无数稀奇之事，鹤臣依旧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莉丝完全不顾自己身下的沙粒，跪着向那个男人移动而去。

她慢慢把他的身体翻过来，让他面朝上，借着鹤臣的火把，她慢慢把手抚上他的脸颊。

这是她这一刻最想见到的面孔。

“安赫尔……”她的泪不禁落在他的胸口，安赫尔在这抽泣声中慢慢睁开眼睛。

“……尤莉丝？”

“真的是你吗？”

“鹤臣。”安赫尔稍稍侧头，看向站在一旁，一脸撞了鬼似的鹤臣。

尤莉丝扑倒在他的胸前，哭得不成样子。

“这是……”

“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鹤臣问道。

“刚才……我对手镯留下愿望，想让整个金字塔的血族都消失，然后便起了风暴。我被卷在沙暴之中，无法挣脱，也睁不开眼睛。沙子打在我的身上，让我感到无比疼痛，也许是昏了过去。再然后……便是现在，睁开眼看到了你们。”

鹤臣扶起尤莉丝，把自己的上衣脱下盖在安赫尔身上，一边安抚尤莉丝一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他道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你刚才起身已经死去了……那时真是把我们吓坏了。”

尤莉丝紧紧抓着安赫尔的胳膊，似乎生怕他再离开自己。

“那我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也许你也会觉得很不可思议。”鹤臣指了指尤莉丝的伤口，那血终于不再向外渗了，“你是从尤莉丝的血泊中生长出来的——尤莉丝的血慢慢组成了你身体的脉络和骨骼，然后你便复生了。”

安赫尔虽然皱着眉，但他似乎并没有鹤臣那般讶异。他轻轻垂下头，望着身侧的尤莉丝。

“看来霍纳桑的猜想是正确的。”

“什么？”尤莉丝看起来总算平复了些。

“还记得他曾经取走过一管我的血吗？那些属于我的血液样本，曾经把他的实验室搞得一团糟。那些血在离开我之后，还一直在努力想要回到我的身上，就像独特的生命体，在实验室中不断寻找着我的踪迹，并且在我重返那个地方的时候，回到了我的身体中。”

“霍纳桑猜测，我的每一滴血都有独立的意识，即使脱离了我也能生存。并且即使我的身体已经毁灭，只要我的血还存在，便可以重生出一个新的我，我便可以一直永生下去——哪怕我的心脏已经被摧毁。”

“哇……”鹤臣惊叹道，“看来你真的是创世神选中的人啊，真正的永恒——”

尤莉丝也笑起来，上前拥抱安赫尔，心中却依旧后怕得想要落下眼泪。

安赫尔轻拍她的后背，“别再为我担心了。”

尤莉丝点点头。

“但是……你怎么会从尤莉丝的血中重生呢？”

“大概是因为我们的契约……让她的血中也有了我的成分。”

“这样听起来真奇怪，好像是我生了你一样……”

安赫尔笑着揉了揉尤莉丝的脸颊，“多亏了你，我才能继续活下去。看来骑士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公主了。”

尤莉丝听罢，不禁破涕而笑了。

“这样迅速的重生，有让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比如失去了什么记忆之类的。”

“似乎没有，反而还真有些新生的感觉呢，好像身体中充满了力量。”安赫尔轻轻取下尤莉丝手上的手镯，“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这次许愿可不要再那么草率了。”鹤臣低声提醒道。

安赫尔苦笑一下，把手镯放到尤莉丝手中，“你来吧。”

尤莉丝在安赫尔和鹤臣满怀着憧憬的注视下接过那手镯，酝酿了片刻。

“麻烦让我们离开这里。”

满地的沙土突然聚集起来，慢慢筑成一道高耸的阶梯，直达墓穴的洞口。

鹤臣小心地走上去，确认安全后，安赫尔携着尤莉丝也顺着楼梯通过了洞口。一切都如同他们来时那般平和。

顺着那被白骨包围的甬道，他们终于又回到了金字塔的洞口，在这黑暗之中的境遇，就好像经历了有几百年之久。

从外射入的阳光，伴随着初起的薄暮，挂在他们头顶的，是真实的太阳，而不再是什么神秘的白色空间。

安赫尔、尤莉丝和鹤臣，翻越洞口，站在了这高耸的金字塔前，脚下是细软的黄沙。

他们每个人都狼狈不已，甚至是伤痕累累，但这一刻，他们的心中，从没有这么明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