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乔坐在红绡面前，看着她一贯高冷而又祥和的面容。

她总是不急不缓的沏茶，不急不缓的一个人弈棋，在她的身上，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在是有沉重的阴霾的。直到此时雨乔才发觉，只有一个背负了许多的人，才会像她这个模样。

她伸手接过红绡递过来的茶，听到红绡温言道：“今儿来，又是来打探宫里的情况吗？其实在我看来，武才人不过小小的才人，在宫中并无势力，而那武文姿一介宫女，就更不足为虑了，以你宋家如今的地位，她能奈你何？”

雨乔抿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下。

“我今日来，是跟姐姐说一些别的事。当年华生隐匿在我府中，只是为了得到一张传说中的藏宝图，而导致我宋家几乎家破人亡。他固然为了复仇而牵连无辜，最终却变成了我的仇人。我想，姐姐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应该也是从不曾忘记吧。”

红绡如波的眼神，霍地黯淡下去，就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

“许多我想不通的事，而今才想明白。你跟华生有着相同的仇人，你们又联手的理由，因而你才一直帮他隐瞒身份。”

红绡看着她：“那么，你帮他隐瞒身份的理由是什么呢？是因为，你心里依然有他吗？”

雨乔勾唇一笑：“姐姐错了，我帮他隐瞒身份，是不想卷入这样的阴谋中，我只想保一家老小平安。你们的复仇计划，牵扯了太多的人，甚至牵扯了皇子，我只想明哲保身。滴翠阁的眼线遍布京城，甚至连宫中都有你们的人，想必姐姐比我更清楚，这样的争斗不是我宋家可以卷入的。”

红绡沉吟良久，终于开口：“我父死于李世民之手，像我这样的女子，即便想为父报仇，也无力于此。当王书城找到我，若是能借助他的力量达成我的心愿，我也不介意帮他一帮。”

雨乔柔声道：“我们同为女子，若是来谈论国仇家恨未免太过矫情，我今日的来意，是希望姐姐莫要忘记秦家对你的恩情，请为道哥哥思量一二。”

红绡噗嗤笑了：“妹妹小瞧我的心怀了，秦家对我的大恩，永世难忘，此生都以保全秦家为首要。王书城同你和道儿之间的私情，是你们三个人的事，我断不会插手。”

收住笑意，朗声道：“若是——若是有一日事败，我也绝不会将秦家牵连。”

雨乔起身一拜：“多谢姐姐。还想请姐姐规劝华生，若他再要有意接近于我，我就不会再帮他保守秘密了。”

红绡叹道：“他对你那份心，真是真的，我且劝劝吧。”

从红绡房里出来，意外看到一个身影进了蓝纱阁，虽是几年不曾想见，但雨乔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李泰。

想当时他跟姑姑何其情深，自姑姑去后，他再不入宋府，只听说他伤心痛绝，几乎再不能振作。

今儿见到，虽是着便装，但那周身散发出的书卷气和贵气相融，依然是耀人眼目。

蓝纱一直是雨乔心里百合花一般的存在，能入李泰的眼自然毋容置疑。只是，若这也是红绡特意让蓝纱接近李泰，另有所图呢？

出了滴翠阁，她在马车内坐着等候，一直到夜幕降临，才看到李泰出来。

她连忙从马上上下去，迎面走去，屈膝道：“见过姑父。”

一声姑父唤出来，她陡然的双目含泪，而李泰，也是顷刻间，眼睛泛红。

“原来是乔丫头。”

“姑父可还安好？”

“一切俱好。”

简短的寒暄之后，二人相望，再不知说什么了。

良久，李泰勉强笑道：“等你成日之日，我定亲自来贺喜。”

说完，转身上了停靠的马车。

雨乔看着马车走远，又看了看滴翠阁，才上了马车离去。

她一路都眼圈泛红，再过几个月，便是惊天动地的大变，届时，李世民会失去三位皇子，也包括李泰。以李泰的聪明才智，本是决计不会犯那样的错误的，是因为蓝纱的怂恿么？

她最是明白，李泰是一旦陷入情深，便难以自拔的人，重情是一个男儿的优点，却成了折损他的败笔了么？

她无法改写历史，她能做到的只是，静观那一切发生，并守护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