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吹响，表演即将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伟大的苏丹啊，这个小丑欺骗了我们敬爱的苏丹娜，他压根是恶魔的使者，是来诓骗众人的小丑！”

宰相苏菲义正辞严地举起手。

“恕我直言，他就是小丑。”一旁的苏丹娜插嘴道。

“他居然把一匹木马当成神马，把风车当成巨兽，愚蠢至极！”

戏院的舞台灯很暗，几乎都汇集在一处，营造出一种禁宫庄严神秘的感觉。

文品看着台下的观众，他们几乎都成了一个个黑色的剪影。

他一想到今晚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便不由得紧张。

可现在实在是太平静了，人们沉浸在表演之中，跟随笑点而乐，泪点而哭，仿佛什么也不会发生。

“我提议陛下，要让红衣祭司来验证，这个小丑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准了。”

黑羊苏丹大手一挥，舞台下的一名红袍僧骑着木驴滑稽地跳上了舞台。

苏丹问道：“你能施展法术，看看这小丑究竟是不是魔鬼的使徒吗？”

红袍僧装神弄鬼地表演了一出掌心点火。

“我呼唤光之父，祂将于火焰中现身，审判异端。”

圣堂的光亮骤然暗了下来，工作人员熄灭了聚光灯。

只见红袍僧在圣堂中间刻下绯红的法阵。

它在黑暗中散发诡异的荧光。

他以沙哑的声音吟诵着古老的咒语：

“最初两大本源孪生交融，光暗相生，善恶并存。生命之堂起于光、善，死亡之窟立于黑、恶……”

观众们几乎完全被他神奇的表演代入了进去。

只见红袍僧指尖一点——地上突兀地燃烧起一圈火焰的纹路！

众人的影子打在圣堂绘满星图的大墙上，宛如丛林树影，台下的观众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巫术。

即便是见惯超自然现象的文品，竟也被这虚假的戏法所折服。

之前排练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有这么神奇？

所有观众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文品听到一阵清晰的，鞋子踩踏木板的“嘎吱”声。

舞台上的演员一动也不动。

可是！那些洒在墙上的人影里，却有一个瘦长高大的影子正在慢慢走向火焰的中心。

那个影子很不对劲，看起来就像是个踩高跷的驼背人。

文品忍不住回头去看台下的观众。

没有人在踩高跷。

红袍僧仍在卖力地做法。

“这到底怎么做到的？”观众席里有人忍不住问道。

而文品重新看着眼前的宰相苏菲时……

她的神色变了。

“仅以我之名，呼唤光之父。”

——而念完咒语的红袍僧刚抬起头，教堂的大风琴蓦然间奏响！

观众席发出了惊呼，大风琴演奏起了原初教会的圣歌——《永恒之子》。

风琴犹如爆发的恒星，在电闪雷鸣中绽放空旷奇诡的圣鸣。

回音响彻整个圣堂，而这马戏团的喜剧此时竟充满着渎神的意味。

作为道具的留声机响了。

大喇叭播放起了嘈杂的歌声。

许多女孩在吟诵：“祂自红月降临，主的神国在天上，我们敞开双臂迎接神子。”

马戏团中笃信虚空的团员甚至被这歌声感染落泪。

——木板嘎吱嘎吱。

文品不由得将手伸进了敞开的燕尾服外套，握住暗藏的手枪。

观众们只道是马戏团的表演，沉浸于荒诞离奇之中。

要出事……

驼背人的影子最终在扭曲的火焰前静止。

文品死死盯着眼前瘦长的人影。

只要发生什么异常，立刻便出手。

可驼背人一动也不动。

红袍僧也惊恐注视着，不敢说话。

那些不明真相的马戏团演员们，也只道是团长安排的压轴戏。

僵持了数秒，歌声戛然而止。

机械心脏的跳动逐步加快。

来了。

没想到不是我亲自去找他，而是敌人亲自来找我。

驼背人微微颤抖。

恶灵在祈祷。

双手顺着自己的脸颊逐步爬上，过程异常缓慢煎熬。

就在这时，留声机里传出了一个模糊撕裂的男声：

“赞美神国的降临。所有人都将魂归虚空。”

文品感觉有人在身后狠狠剐了一下——不好！

他猛然想要拔枪！

身后的风雨击碎了七色圣窗，无数块绚丽的玻璃如同刀刃射向四方。

观众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刹那间惊叫声回响！

雨水洒进神圣的大厅，穿堂而过的冷风扑面而来。

舞台上的火焰光轮升向天空，最后被深邃的虚无吞没。

黑暗笼罩圣堂。

墙上的天使与恒星圣母变得异常狰狞。

“来了，文品。”苏菲团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旁。

“主座也把任务交给了你？”

“不，交给了你，我只是小小仆从。”

文品拉动枪栓，“替我保护小靖。”

苏菲团长轻抚着新月钢刀，“前提是，她还在这里。”

“什么？”

文品脸色一变，咬紧了牙关。

“我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

“很显然，她不需要我的帮助。”

文品想要发作，可是转念一想，确实问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握紧了枪，转身跑上教堂的二楼。

“女士们，先生们！老师们，同学们！”

苏菲继而摸黑拿起话筒高喊：

“这是我们尼古拉马戏团的压轴表演，静河巫术——请各位不用担心——只需要安静坐在座位上，感受魔术的神奇……”

文品推开七色圣窗的圆心，翻身跳到装修的脚手架上。

远方的校园在森海中沉睡，夜晚的浔城大学还真如同是寂静的铁林。

教学楼是荒林的要塞，而大学剧院就是孤山的修道院。

暴雨阵阵，林海也跟着翻腾。

难道是梁景知道议会要杀他，因此找上门了吗？

这也太刚了。

似乎这一次和太平区不同，陷入黑暗的只有大学城，其他地方依旧灯火通明。

文品默念咒语，驱动黑尘，右手轻轻一挥，袖子里窜出几只红眼乌鸦飞向夜空。

无论议会下达什么样的任务，首先还是先得找到小靖，想办法带她离开这所学校。

嗯？

渡鸦发现了一个熟人。

它俯冲下林荫道，站在枝头边仔细观察。

“暴躁方警官！”文品几乎脱口而出。

他居然出来了？

文品一边感叹着林哲办事高效，一边开始担忧：

哪里有方锦臣，哪里就得出事，他就跟那“死神小学生”似的，向来对危险有极强的预判。

情况不妙。

另一只渡鸦呢？

它飞过教学楼之间，忽然——渡鸦看到了其他的黑衣卫。

他们看起来很慌张，像是在……逃命？

还有林哲也在。

他们在开枪，好像在躲避某个极为危险的东西。

乱套了，简直他妈都乱套了。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小靖。

他心乱如麻，愈发烦躁。

就在这时，他的第六感开始生效！

有人在他召唤渡鸦的时候靠近了。

文品轻敲响指，渡鸦化为黑尘。

他凝视着大剧院窗外的树林。

那里浮现出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