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慈宁宫时，阿离嘴角都是带笑的。

时不时看向太子的目光熠熠生辉，仿若泉水中的月光。

慈宁宫离着昭阳殿并不远，一路上多是阿离在看他。

“到了。”太子淡声提醒。

阿离这才收敛些。

锦元亲自在慈宁宫门口候着，正张望。

太子高大欣长的身影缓踏，身侧是刚到他肩头的安宁公主。午间的日光透过斑斓的林木缝隙，一片片的落在两人身上。

真真宛如一对璧人。

锦元不由得想起了太后曾经的感慨。

只不敢表现半分，连忙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公主。”

阿离含笑挽住锦元的手，“锦元姐姐，皇祖母忙完了吗？”

公主一向对慈宁宫的人亲近，锦元也很喜欢如今活泼的安宁公主，“回公主的话，太后同晋王殿下已经聊完了。晋王殿下原本准备留下用膳，太后体谅贤妃娘娘如今身体不适，便遣晋王殿下去永福宫陪贤妃了。”

阿离同锦元对视一笑，你懂我也懂。

接下来便轻松了，阿离一进殿，就蹭到了太后身侧，行礼，“给皇祖母请安。”

太子爷给太后请了安，随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到一旁。

太后满脸慈爱，将阿离得手握在掌心，“在外面可还住得惯？”

阿离笑眯眯地挨着太后坐下，“住得惯的，很凉爽。皇祖母若不放心，不如也出宫陪我住几天。”

这话说的有些大胆了。

太后出宫可是大事，老人家抿嘴轻点阿离的额头，“回头让你皇舅舅知道，小心罚你。”

太后守着皇宫一辈子了，阿离是真心觉得，偶尔换个环境也不错。

不过她也知道太后的顾虑，脆声道：“我最近可乖了，皇舅舅也夸呢，等回头我去求舅舅恩典。”

太后是知道些阿离献图又献书的事的，能得帝王庇护些，她将来也走的放心。

且阿离能干了，她也高兴。若是再能得一桩好的婚事，有个疼爱她的人，就更好了。

想起今日晋王来所求，眼见这些孩子们就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太后道：“你也大了，回头该叫你皇舅舅好好替你挑个好儿郎。”

这话阿离还没想好怎么接，只好拿筷子去夹那素丸子。

太后扫到一旁的太子，这个也该定亲了，又道：“泽宸的婚事，你父皇可有何安排？”

句句不离婚事，看得出太后娘娘今日是操心的皇祖母无疑了。

太子四平八稳，“并未听说父皇那有何安排。”

太后：“……”

堂堂储君，马上就要及冠。太子议亲何等重要之事，居然还未开始安排。

太后想到自家儿子的心思，莫不是还在未当年那件事心怀芥蒂吗？

可当年，皇后已经自证清白，皇家血脉也已验证。

想到当年……太后暗自叹息，说起来也有她一份罪过。

“你母后……可好？”

太子沉默了一下，“母后在寺中清修多年，未得拜见祖母，还请祖母谅解。”

太后顿了顿，“无妨。”

阿离是大概知道些当年帝后旧事的，只她一个晚辈，如今只能老老实实不做声。

又有些担忧太子，便悄悄从桌子下伸出脚，轻轻碰了碰太子殿下的脚尖。

似安抚，似告诉他，还有她在。

太子眉眼低垂，感受到脚尖处的动静，完全没料到阿离竟然如此大胆。

浓黑的眼睫将所有情绪遮掩。

他早已不会去在意帝王那浅薄的父爱，更何况他如今有她。

太子沉吟，突然起身跪拜在太后跟前，“孙儿有一事，也想求得祖母同意。”

太后和阿离均是吃了一惊，太后愣了愣，“何事？”

太子先是看了一眼阿离，眼底里有着坚持，“孙儿想求父皇为我和安宁赐婚，祖母是安宁最最在意之人……孙儿定会珍爱安宁，求祖母允许。”

阿离静静看着他，惊愕不已。

没有想到，他就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

只太后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压迫，“阿梨没有母族。”

太子眉头轻皱，“她不需要母族，若需要您就是她的母族。”

太后神色郑重得有些异常，“所以，她才不能嫁入皇家。”

阿离莫名好像猜到太后所言，这个老人家是真心在为她做打算。

不嫁入皇家，皇族就是她日后的母族。

普天之下，再无任何一家能随意欺负了她。

可若嫁了皇家，她就只是苏府孤女了。

他日太子登位，后宫不得干政。阿离若是被帝王辜负，她又怎么能护得住。

这深宫中的爱，有几分真心。

阿离有心想开口，可到底不忍心寒了老人家的心。

又觉得这样，伤了的就是太子殿下。

左右为难。

太子自然也是听出了太后的思量，神色无半分变化，拱手俯身，“祖母，孙儿自幼过的如何您是知道的，孙儿并不愿再见那般事端。安宁是我唯一之所求，您怜爱她，希望她得一良人。孙儿自认品行端正，学识也从未懈怠。”

“祖母，孙儿为何不能成为这良人。”

太后听懂了太子的意思，垂下头来，没有再多说。

阿离连忙适时，为太后添了杯茶。

手间动作不停，也往太子的杯中添了些。

看到这里，太后哪里还不明白。

只是苦笑，“你们都商量好了，还来问我作什么。”

阿离有些紧张地放下茶壶，握住了太后的手，“祖母……”

阿离只可怜巴巴的望着太后，几乎是坐立不安。

她不知道，原来太后这么不能接受。只她心中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亦是不忍心伤了他们任何一心的心。

她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皆是来自于这二人。

她鼻尖一酸，“你们不要为了阿离争吵……无论如何，我总会好好的。”

她在这里，总觉得是顶着苏梨该有的一切。于是她不敢懈怠半分，照看苏梨在意的人。

她今日才鼓起勇气对着太子抛出自身的秘密，但其实，她在这里，孑然一身，从来只有她一人。

若太后坚持，她又怎么能顶着苏梨的肉身来对抗她。

眼角落下泪珠。

太后终是不忍心，手指拂过她的眼角，“梨儿不哭，你喜欢的，祖母怎会不允。”

眼泪因着这句话，如同断了线般滑落。

一时更加酸涩，竟然如此简单的，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