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屠小芳相互凝视的对方已经半个时辰，由最初的对峙演变成比拼耐力，好像谁先败下阵来，谁便是假的，事情呈现出胶着的状态。这下苦了苏水柔等人，眼前两个人真假难辨，连蒲九冥敏锐的灵觉都有力难施，目前似乎除了等待已经没有了别的法子，而等待是一个漫长的煎熬。

现场的气氛陷入令人压抑的死寂。

童虎眉头微皱，不停摩挲着拳头，似乎失去了耐心，若这样僵持着，不知何时才能寻到胎木丹，挽救父亲童烈的性命。

苏水柔怕他冲动下做出蠢事，安慰道：“世兄稍安勿躁，只要有先生在，坏人永远藏不住马脚。”

蒲九冥心中苦笑：“苏大姐，你太看得起我啦。身在师父的禁制中，无法动用神识，只凭一双肉眼，怎能分辨得出真假。”这时耳边传来童虎的低语声。蒲九冥用心聆听，片刻后心中一动，默念镇魂咒，眸子里一道幽光闪现即逝，当场有了定计。

苏水柔发现蒲九冥的异样，传声道：“先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蒲九冥盯着真假屠小芳，道：“我虽有了猜测，但还不敢确定，麻烦公主配合我演一场好戏。”不动声色地划开掌心，将圣体之血涂抹在苏水柔的手指上，又暗中嘱托她几句，道：“去吧，看我眼色行事。”

苏水柔犹豫半晌，俏脸一红，莲步轻移，来到两个屠小芳跟前，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瞅瞅那个，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泫然欲泣道：“你们到底谁是小芳？”

蒲九冥看得暗暗点头，心想：“女人果真都是天生爱演戏的动物。”

两个屠小芳异口同声道：“我是！”说完，两人恶狠狠地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苏水柔幽幽叹了口气，道：“不管你们谁是真，谁是假，总之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有个父亲。”

除了蒲九冥和童虎，所有人一阵目瞪口呆。左边的屠小芳瞪大眼睛道：“你怀的是谁的孩子？”右边的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两人话未说完，四只眼睛同时不怀好意地瞄上了蒲九冥。

蒲九冥急忙摆手道：“小弟也不知道她怀的是谁的孩子，和小弟没有半点关系。”

苏水柔恨恨跺了跺脚，道：“那天晚上你们那样对我，难道吃干净了想不认账？”反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道：“我要死给你们看。”

苏五冷笑道：“这两个臭男人长得一般无二的难看，你堂堂苏氏皇族的长公主真是好胃口。”

苏水柔怒道：“不要你管！”纤细的手指依次抚向真假屠小芳宽厚的胸膛，另一手扬起短刀，横在自己的脖颈上，凄然道：“你们真的这么绝情么？”

一个屠小芳急忙后退，堪堪避开苏水柔的抚摸。另一个怔怔望着苏水柔手指上沾染的圣体之血，露出贪婪的神色，直到苏水柔的手指点到他的胸膛，他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柔声道：“公主大好年华，怎么可以动不动就寻短见呢？”蒲九冥一声轻咳，苏水柔眼中暴起冷光，手中的短刀化作一道寒芒，毫不犹豫地从他喉间一掠而过。

那人温柔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双手卡住喉咙，踉跄倒退，发出随时都可能会断气的咯咯声：“为……为什么？”

童虎和蒲九冥相视一笑。

苏五等人被这一变故给惊呆了。

苏大干咽一口唾沫，喉咙里一阵发凉，道：“你不怕杀错人吗？”

后退的屠小芳惊愕过后，仰天一阵大笑：“公主殿下好眼力！”与童虎、蒲九冥成三足鼎立之势，将被割断喉咙的屠小芳围在了中间，防止他垂死之际暴起伤人。

那人颓然一叹，垂下双手，喉咙间可怖的伤口在诸人骇异的目光中缓缓愈合：“我哪里露出了破绽？”不知是否因为喉咙受创，还是因为事情败露不再进行伪装，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又飘忽。

苏水柔尚未答话，屠小芳竖起三根手指，故意打击他，信口胡说道：“你至少有三处地方露出了破绽。第一，我是一个打家劫舍的贼寇，对待女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温柔，你用我的模样对苏姑娘表现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温柔样，连我看了都掉鸡皮疙瘩，更遑论其他人。看来你能模仿我的一言一行，甚至是我的记忆，却学不来我的性格。第二……第二是什么？”

苏水柔接口道：“屠兄的心脏长在右边，他的左胸膛却有心跳声，这是他第二个破绽。”

屠小芳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苏水柔道：“先生告诉我的。”

屠小芳望向蒲九冥，露出询问的神色。

童虎道：“是我告诉他的。水晶骷髅爆炸后，我搀扶你时，便发现你的心脏长在和别人不同的位置，所以适才我猜想这人冒充你，也许不会发现这容易忽略的细节，最终事实证明我猜得没有错。”

屠小芳怪笑道：“童兄的心比女人还细，有没有第三？”

童虎淡淡道：“第三是他最大的破绽。”

蒲九冥扬起左手，掌心带着未干涸的血迹，道：“小弟的血对邪魔鬼怪有着致命的诱惑力，看他刚才的贪婪样便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屠小芳道：“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假屠小芳脸色阵青阵白，蓦地仰天尖叫，一股暴虐疯狂的气息瞬间弥漫全场：“好好……我虽活得足够长久，但对你们人类的奸诈还是不够了解，不过这一切不重要了，因为你们统统都要死在这里了！”叫声戛然而止，一道细密的裂纹从他额头的发际快速蔓延至脖颈，同时狂暴的气息一收，整个人缓缓散逸出一股绝对的冰冷与死寂。

蒲九冥神色复杂道：“原来是我鬼幽谷的无面者。”不等屠小芳追问，继续道：“所谓无面者乃枉死之人的冤魂糅合我鬼幽谷的尸魂秘术炼制成的活性肉尸，是非人非鬼的邪物，可千变万化，模拟任何人的形体容貌。”

苏水柔讶然道：“鬼幽谷不是执掌轮回，秉持天地正道的门派么？为何会有如此邪恶的秘术？”

蒲九冥道：“神通秘术用之以正便为正，用之以邪便为邪，正邪存乎一心，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公主殿下可曾见过我师父用鬼幽谷的秘术祸害世人？”

苏水柔微微摇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童虎道：“陆惊危修炼魔极宗的《紫极天罗》，在我心中他却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苏大惊叫道：“快看那家伙，他要露出原形了。”

假屠小芳两手抓住头皮往两边用力一扯，脱外套一般扯下一张眼耳口鼻俱全的完整皮囊。他真正的模样好似一只懒蛤蟆，顶着一颗半圆的脑袋，没有脖颈，背上披着一层厚厚的鳞甲倒钩，显得异常的狰狞吓人。他犹如手臂的前肢一着地便刷刷奔向平台的一角，攀上石柱的半腰，随后调转方向，大头朝下，便一动不动地静止下来，冰冷的眸子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充满仇恨的情绪。

苏水柔挥手甩出短刀，目标直取无面者的脑袋。所有人只感到眼前一花，时间似乎停顿了刹那，那短刀刺进石柱，碎石飞溅。无面者已腾跃数十丈的距离，来到石柱的顶端。如此快的速度不足眨眼的功夫，苏水柔自问在这种失去神通法力的情况下便做不到，所有人心底不禁升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