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从“大德圣僧”跌落邪魔的行列，慈和脸上显露出狰狞残忍的笑意，与他白须飘飘，有道高僧的形象相比，颇具视觉上的冲击力。

噗，噗，噗！

赫连山踩着奇异的步伐，三步之内气势攀上巅峰，第四步踏出，身体前倾，九星轮离手飞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蓦然激荡出冷热交替的狂暴气流，还未抵达老和尚跟前，将一块拦路的巨石一剖为二，在地面上斩出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蜿蜒至老和尚脚下。

老和尚嘿然一笑，语含不屑：“雕虫小技耳。”声音飘忽不定，似蕴含着无尽的毁灭欲望。

蒲九冥知道他出手在即，也是首次见他出手，遂凝神观望，看这令修道界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和尚到底有何惊人的手段。

九星轮瞬息而至。

老和尚脚踏地面，裂缝闭合如初，腰身一扭，提起全身的真元，似缓实快地击出一拳，无数细小狰狞的鬼头从拳锋狂涌而出，汇成一道水桶粗细的黑色光柱，与九星轮轰然相撞。

九星轮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在赫连山反应过来前，九星轮穿胸而过，带起一篷漆黑的血雨。

蒲九冥蓦地睁大了眼睛，失声道：“万鬼奔袭！”

赫连山被巨大的冲击力扯得离地腾空，惨嘶道：“你怎么会《戮阴森罗经》？”人未落地，弹射而起，往远离老和尚的方向仓皇逃去。

万鬼奔袭正是《戮阴森罗经》中的神通秘术。当年张道北以此式与玄九重争锋，打得玄九重呕血败退。二十多年后，万鬼奔袭在老和尚手中重现，如张道北复生，蒲九冥难以置信，赫连山震骇莫名。

老和尚望着快要逃进密林的赫连山无动于衷。

蒲九冥心中暗感奇怪，老和尚连手无寸铁的村民都杀了，为何要放过这恶贯满盈的赫连山？

老和尚目光灼灼道：“他逃不掉。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他定会伏诛毙命。”

蒲九冥根本不在乎赫连山的死活，道：“大师为何会我鬼幽谷的《戮阴森罗经》？”

老和尚收回目光，望向蒲九冥，笑道：“老衲和小施主说过，老衲与张道北关系匪浅，他将《戮阴森罗经》传给老衲，有何稀奇？”

蒲九冥隐隐觉得他与师父的关系绝非匪浅这般简单。因为《戮阴森罗经》绝不外传，燕赤霞是个例外，他不相信张道北会将鬼幽谷的至高功法传给老和尚这等打着普度众生的幌子，杀人如麻的魔僧。

蒲九冥道：“大师难道是我师父的记名……”

老和尚脸色一沉，气呼呼地打断他，道：“老衲不是你师父的记名弟子，也不是你师父的同门师兄弟。老衲与他的关系任你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

蒲九冥正要讲话，老和尚又道：“你不必追根问底，等到了你该知晓的时候，老衲自会说，但你需明白两点。老衲不会害你，只会帮你；老衲收你为徒，纵使张道北有朝一日重返人世，他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蒲九冥细细咀嚼老和尚话中透出的讯息，他虽一直看不透老和尚，但觉得以老和尚的修为，根本没必要拿谎话来骗他，因为想对他做什么直接动手便是，他毫无反抗的余地。不过他仍不喜欢老和尚充满邪气的行事风格，心中打定主意不会拜他为师，没事少与他打交道。

想到这里，蒲九冥生出远离老和尚的心意。这时前方的密林中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蒲九冥愕然抬头，想要一探究竟，那惨叫声又突然戛然而止。

蒲九冥见老和尚神色淡然，不露丝毫意外的表情，似乎早料到了事情的发生，不禁想起他对赫连山不久伏诛毙命的评判之语，心中寻思：“难道赫连山被人给宰了？”

老和尚突然道：“徒儿辛苦了。”

蒲九冥心中恍然，以为出手诛邪之人是陆惊危，却见一个体魄高大的男子大步走出密林，右手提着一件圆滚滚的物什，瞬息来到老和尚跟前，倒头便拜：“师尊在上，徒儿特来复命。”右手之物滚落地面，赫然是赫连山怒目圆睁的头颅。

蒲九冥倒抽一口凉气，再看那男子满脸虬髯，惊叫道：“屠前辈！”

屠雄豹站起身来，向蒲九冥点头微笑：“若无小兄弟取来的胎木丹，屠某也不会那么快斩杀赫连山的这具大乘化身。”

老和尚道：“徒儿用了几招？”

屠雄豹恭敬答道：“回禀师父，赫连山死于徒儿的第三招，《魔王心经》中的魔王乱世。”

老和尚欣然点头，道：“不错！有了胎木丹之助，不出十年，你便能弥补损伤的道基，修为晋升渡劫境，到时便可亲上上清宗，洗刷多年的屈辱了。”

屠雄豹道：“徒儿能有今日全拜师尊所赐。”接着面向蒲九冥，又道：“这也得感谢小兄弟的胎木丹。”

蒲九冥终于逮着插嘴的机会，道：“屠前辈何时改邪归正，成了大师的弟子？”

屠雄豹粗豪的面容上露出追忆的神色，道：“当年我反出上清宗，历经大小数十战，身受重伤，被张道北所救，最终在他的引荐下，我拜入了师尊的门下。两千年来，师尊对我悉心教导，我屠雄豹始有今日的成就，所以我这一生最感激的两个人便是师尊和你师父张道北。”

蒲九冥微微一怔，道：“我师父？真是没想到。”

老和尚突然叹了口气，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往往你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在你以后的生命中会经常发生。不仅是老衲，抑或是燕赤霞，抑或是老衲的徒儿，还会有更多与你不相干的人与你的命运产生交集，当然还有你的敌人，赫连山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你永远无法想象张道北对你的期望和为你付出的一切，你也无法想象你的生命是多么的坎坷，这是别人穷尽千百个轮回都无法得到的福缘和苦难。”

蒲九冥摸不着头脑道：“大师似乎话里有话，可否讲清楚一些？”

屠雄豹指了指天，脸上的神情意味难明，接口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老和尚喧了一声佛号，转移话题道：“小施主考虑得如何了？”

蒲九冥对这句话更加摸不着头脑，道：“大师让我考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