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作者:锦若 | 分类:古言 | 字数:15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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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沧桑年倦(五)
这俩个现象倒是并不算是冲突,溺亡原本就属于窒息死亡。若是尸体新鲜,保存得当,就会在一定时间内呈现窒息的现象。
说着,她就取了棉布将青苔等物刮下,而后将视线落在了他的双手上。
“双手紧握,成痉挛状。”说罢,她按压了记下张三屈卷着的手指,随后用镊子从中取出一物。
“这是什么?”
“是苍术......”就在说话的功夫,许楚又小心用小刀在他手缝里刮了许久,原本干净的刀刃之上竟然渐渐积累了一层薄薄的『乳』白『色』东西。“还有化开的皂角!”
言及此处,许楚跟萧清朗对视一眼,心中对此案也有了初步推论。苍术皂角,无论哪一样提出来都不会有异样,可若放到一起那就有的深思了。
她的验尸极快,因着没有解剖,所以倒是也没引得旁观之人连声作呕。最多是许多人,或是好奇或是鄙夷的看着对着光溜溜的男『性』尸体又『摸』又捏的这位女仵作。
许楚沉思一瞬,开口道:“张三擦伤之处多有青苔痕迹,可唯有手掌跟指甲缝隙中非常干净。按常理来说,就算他意外坠井,情急之下也该去抓井壁四周。”
“除非他坠井之时瞬间死亡,又或者双手无法动弹。”
“从他面部伤痕来看,若真的只是井壁擦伤,那应该是生前所有。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双手被束。”许楚眉目舒展开口说道。
正在这个时候,前去取甘草水的侍卫也回来了。
当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今东风也来了,此案可解。
“茜草入酽醋而后涂抹伤痕,就会让尸体上的伤痕消失不见。但此法可用甘草水解掉,所以算不上万无一失的办法。”许楚将布巾沾染甘草水,好不避讳的将死者脖颈跟手腕等处一一清洗。随着她的动作,张三身上也渐渐『露』出了许多不同,而最扎眼的地方便是双手的手腕处一抹黑青『色』的痕迹。
确切的说,不光是手腕处,就连嘴角跟后颈处也出现了被刻意掩饰过的伤痕。
“死者生前曾被人捂住口鼻挟持,而后捆绑双手拖至井边,最后被人捏住颈骨丢入井水之中。”许楚见两名官差也点头认可她的推论,于是继续道,“如此可见这是一宗谋杀案,且极有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言罢,她起身似笑非笑的看向钱仵作,冷声问道:“我说的可是,钱四儿钱仵作?”
她这话说的突兀,落在旁人耳中,就觉得大抵是为着跟钱四儿争一口气罢了。毕竟之前钱四儿出言不逊,言语间对这姑娘很是冒犯。
然而钱四儿见她看过来,整个人就如惊弓之鸟一般哆嗦了一下,那模样丝毫没有了之前气急败时候的精神头。
“张三身长五尺一寸,身形虽然偏瘦,却也是个健壮的男子。联系昨日左右邻居并没听到他的呼救,也不曾发现异常,可推测凶手必有帮凶。而要让他毫无防备的受胁迫,必是与他相熟之人。同时按着下手之人能轻易捏住他颈骨之处可知,此人为男『性』身壮力大,好斗狠,且身长至少需在五尺四寸左右。”许楚目光如剑,扫向钱仵作跟张李氏接着说道,“我查看张三尸首时候发现,他衣衫完整唯独缺了衣带,所以我大胆臆测那衣带正是用来束缚张三双手之物。”
“二位差爷可否寻人再次打捞,此番没了尸首,那衣带必然上浮于水面。只要打捞上来两厢比对,就可知我的猜测是否准当了。”
钱仵作见她说的条理分明,且众人也恍然大悟的神情。脸『色』不禁一白,冷汗涟涟。再加上萧清朗冷凝洞若明火的眸光,还有两个官差虎视眈眈的打量,他就愈发两股战战不敢动弹了。
他被许楚清明了然的目光盯着,神『色』不安颤颤巍巍道:“是我学艺不精,初验出了差池......”
“是学艺不精,还是另有隐瞒,怕并非你一句话就可推脱的。”许楚并不在意钱四儿怨恨的目光,直言道,“张三手上发现苍术跟皂角之物,这二者同时出现,唯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仵作验尸之前所点。加之钱仵作所用酽醋中,夹杂了能遮掩尸体伤痕的茜草,所以大体可以推测钱仵作必然涉案。”
“我......”
许楚眼看着他又要狡辩,摇头道:“死者死亡时间是昨晚入夜之前,当时他若拼死抢了你的苍术跟皂角,那你必然没有时间重新补上。另外,你工具箱之上定有痕迹。”
话及此处,钱仵作脸『色』大变,伸手就想将自己的工具箱拽到身边。然而一直盯着他的两位官差,比他动作更快,上前一步就直接将那工具箱打开。
果不其然,箱子一侧还有带血的抓痕。许楚上前以镊子翻找,寻常仵作应该放置在第一层的苍术跟皂角,的确没有踪影。
“那是我前两日不小心抓下的痕迹,如今血迹都干了,你又怎么能说那就是张三所留?”钱仵作声音焦急,带着些许嘶哑极力争辩。
许楚却并不为所动,将第一层匣子取下,而后在里面仔细翻找起来。果然,在第一层跟第二层之间竟真找出了一小块断裂的指甲,那指甲上还带着些血丝。
“难道你要说,这块指甲也是你的?”
钱仵作眼看着许楚将那指甲完美的比在了张三手上,顿时抖动如筛的跪坐在了地上。
“差爷,姑娘,这衣带子是不是张三的?”这厢钱仵作无法百般抵赖了,那边就有乡邻勾着一条衣带过来。那湿漉漉的衣带,却并未彻底松开,还松松垮垮的绑着个活扣,而粗细不过正巧能绑住一双手。
许楚眼底微光暗动,几步走到张李氏跟前将那衣带向前一推问道:“张李氏,你可认得这衣带?”
张李氏两眼一翻,几乎在许楚靠近的瞬间就嚎啕道:“就是我家男人的衣带......”
哭嚎了几声,她就满脸愤恨的冲着钱仵作扑上去,又打又挠的,不过片刻就将钱仵作抓了满脸见血。而旁边乡邻,纵然是有拉拽的,却也没护着钱仵作的,毕竟作为杀人凶手,他们没唾弃就是不错的了。
只是许楚没放纵她撒泼太久,就对两位官差道:“两位差爷,这衣带并非是张三的,不过是我吩咐人暗中替换下来的。可张李氏却一口咬定这便是张三的,加上之前还未看清井底之人,她就一口咬定是张三的行径。我想,她大抵也需要好生审问一番,就算她未涉案,也于真凶有直接干系。”
“另外,二位可以按着我之前所得条件,从张李氏身边之人入手查找,我想不出一日必有收获。”
接下来,张李氏是如何恼羞成怒的,那钱仵作又是怎般如丧家之犬受尽冷眼的,许楚等人都不清楚。只不过他们刚入客栈不过两个时辰,就见一身官府的县太爷带人来了客栈,且点名要见一见半个时辰不到就破了人命案的小楚姑娘。
萧清朗倒是无碍,陪着许楚见了从县城匆匆赶过来的郁南县县令张有为。
这位比之黄大山要迂腐刻板一些,不过按着吏部呈上的卷宗来看,也不失为一方清官。如今他在此处放任,大抵也是一种历练。只要他有政绩有建树,就算朝中没有人为他摇旗呐喊,吏部派下来巡查的官员也会将他的品行记录在册。
张有为见到许楚以后,显示一愣,显然没想到传说中带着鬼火还能解剖尸体的女仵作,只是个清秀的女娃子。好在他来时有求于人的,所以就算心里觉得寻个女子当仵作入衙门供职,实在太过儿戏,嘴上也没『露』出什么不满来。
“楚姑娘,本官也是没了法子,还劳烦你帮着走一趟。”他顿了顿,干咳一声接着说道,“这样吧,只要楚姑娘帮着本官再破一案,本官哪怕是花光家底也愿帮你赎身,日后你也不必再做你家公子的婢女了。”
说着,他就不自觉地瞪了一眼沉默不言的萧清朗。一般来说,在衙门有了文书记录,就算是仵作也不该再做婢女之流。偏生这楚姑娘,就算连破了几宗案子,可她那公子还是用尽手段不愿放人。
其实也是他不知晓其中复杂的关系,只以为许楚是碍于萧清朗的『淫』威跟身份家世才不敢反抗的。而今,他就不信自己给她赎不了身。
萧清朗挑眉,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板着脸的张有为,虽未曾开口却也让人心里一紧。他心道又一个来挖墙脚的,怎得他看起来当真那么好商量不成?
他心里稍稍郁闷,就连手里茶盏中的茶水都觉得没了多少滋味,于是嘭的一声将茶盏放下,似笑非笑道:“你只管试试。”
平心而论,同许楚待久了的萧清朗,甚少在人前摆架子,可他若真怒了,只一个眼神也能让人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