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欣慰归欣慰，梅妃心里，还是更多地是复杂。

一方面，她当然希望沈长璜能是个孝顺孩子，顾念母子感情。

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沈长璜能狠狠心，成就一番大事。

所以，梅妃才如此心情复杂。

沈长璜那头，同样也是纠结而复杂。

他看着梅妃，脸上明显露出了挣扎神色。

这一抹挣扎，被旁边的颜时锦给捕捉到了。

不过，颜时锦可没有开口的意思——这个时候，劝说沈长璜放弃梅妃性命，不要因为一点感情放弃大好江山的人，事后势必会被埋怨和清算。

她才不去做那个恶人。

所以，颜时锦看了一眼跟在沈长璜身后的武州。

这是武家年轻一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也是和沈长璜关系最好的一个。

如果有谁能开口说这个事情而不被埋怨，那么……只有武家人是最合适的。

毕竟，梅妃也是武家人。

很显然，武州也明白了颜时锦的意思，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上前一步，轻声提醒沈长璜：“时间不多了。六郎还是要早做决策才行。”

沈长璜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叶知秋和梅妃，咬着后槽牙：“我何尝不想？可那是我的母妃！我总不能不顾我母妃的姓名！”

武州既然开了口，那就不会只说一句，他咬咬牙，不去看自家姑妈，狠心道：“也就是姑妈不能开口说话，否则她定会让六郎你不必有所顾虑，直接放手一搏！姑妈是什么性格，难道六郎不知吗？而且，我们一路做了这么多，为的是什么？”

最后，武州甚至说了一句：“姑妈的命是命，难道跟着我们拼命的将士们，他们性命就不是命？再拖下去，别说姑妈，就是你我，也得死！”

叶知秋虽然听不见武州说了什么，但是看那架势她就知道，只怕是要劝沈长璜狠心一些，以大局为重。

她哂笑一下，干脆开口：“沈长璜，你要动手之前，先想想，如果用梅妃性命换来江山，就算你做了皇帝，那你怎么跟天下人交代？弑父杀母的人，如何能得人心？后世史官又如何描述你？今日只要你敢动手，梅妃一死，就算你得了诏书，只怕天下人也要反了你！”

这话当然是吓唬沈长璜的。

毕竟，如果沈长璜真做了皇帝，尽可以胜者为王败者寇，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史官的记录。而造反——皇室成员就那么几个，有实力造反的，早就被四皇子给收拾了。

但想要做皇帝的，也没有不怕这话的。

沈长璜果然没有轻举妄动。

叶知秋低头，对梅妃言道：“果真值得吗？虽然我也做了母亲，可如果我的阿元这样对我，我怕是要伤心的。养孩子，到底图个什么？他这会儿只怕是盼着你干脆点，自己去死呢。你为了他付出那么多，他真的明白你的苦心吗？”

“今日，他能放弃你的命，明日，武家这些人，只怕也能轻易被放弃。为了让自己儿子当上皇帝，赔上自己和娘家所有人的命，梅妃娘娘也觉得无所谓吗？”

叶知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当然不是真觉得有多感慨，主要是给梅妃听的。

扰乱他们母子的心绪，哪怕就能拖延一时，那也是一时。

只要拖下去……那最后很有可能就能赢了！

梅妃显然还是被叶知秋这些话给触动了。

她看着沈长璜，忽然就落下泪来。又看一眼武州，泪就掉得更急了。

梅妃当然猜得到自己的侄儿现在正在跟自己儿子说什么。

就算她自己也是愿意为了儿子和娘家的荣华富贵豁出去性命不要，可是这和他们都盼着她死的感觉又不一样。

梅妃忽然觉得有些寒心。

感觉自己辛苦谋划，就像是一场笑话一样。

叶知秋一面盯着他们几人的反应，一面盯着天边那越来越明显的鱼肚白。盼着沈遇白能快点来。看书溂

但武州实在是着急，最后几乎是有些严厉：“六郎！莫要再拖了！再拖下去，等四皇子攻进来，他们两个来个里应外合，我们都得死！”

只有拿到诏书的人，才算是名正言顺！

如果四皇子也赶过来了，那最后拿到诏书的人是谁，还真不一定！

甚至武州都已经想好了：假如再等一刻钟，沈长璜还不肯下定决心，那他必须做这个恶人！虽然这样一来，恐怕以后前途上要受阻碍，但……总比死在这里好！而且只要武家足够强势，就算是皇帝，那也必须听自家的！

沈长璜倒还没想到那些。

但他也明白，拖不得。

只不过，就算抛开了母子情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那他以后的确是很难得民心。

颜时锦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的；她轻声对沈长璜说了句：“六郎，你有什么话，就对母妃说吧。母妃若是同意，也会点头的。而且，今天晚上这里的事情，只要事后没人往外说，谁也不会知道的。母妃本来就是被叶知秋害死的。”

这话算是让沈长璜彻底动摇了。

尤其是那一句“没人会知道的”，和那句“叶知秋害死的”。

几乎是说到了沈长璜的心坎上：是啊，事后只要把这些人都杀了，只留下心腹，那谁知道自己杀了母妃呢？分明就是叶知秋杀的！

沈长璜下定决心，看向梅妃。

他是梅妃生的，梅妃几乎一眼就能确定，沈长璜真的是打算杀了自己。

难以言说的悲怆，顿时席卷了梅妃心头，此时此刻，涌上心头的，都是苦涩。

叶知秋也明白沈长璜已经下定决心。想了想，她解开了梅妃口中的布条，很干脆的笑了笑：“你们母子再好好说说话吧，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毕竟，都要死的人，还是应该多交代几句，免得下了黄泉路，心有遗憾，反而无法投胎。”

众人听着这话，神色都是一阵复杂：这说得，好像是梅妃已经死了似的。可梅妃现在还活着呢。

但唯有梅妃才明白，其实她看似还活着，可已经是不如死了。

至少死了，或许沈长璜不会为难，武家也会觉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