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南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问着自己，是不是母亲真的就这么离开他了，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母亲去世的事实，即使看着她躺在自己眼前，他也觉得她是会醒过来的。

可是没有，侧过头看着父亲隐忍着泪水的模样，他才真的相信，他的妈妈，这个世上最爱他的女人走了，永永远远不会再醒过来，不会再温柔的叫他‘淮南啊’。

他伸手抚上那张还带着余温的脸颊，已经开始变得冰凉，只留有一丁点的温度，他掌心的滚烫和那抹冷意相比较，算得上是冰火交织了，可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此刻，他才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难过绝望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掰开她的眼皮，看不见那漆黑如泼墨的眼珠，只有一片白色，那是眼白啊，是死人才会有的征兆。

这怎么可能，他又不可置信的探上她的鼻息，没有了，她没有呼出温热的气体，她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兆，她真的不要他了，他不是他唯一的宝贝吗？她怎么舍得就这么丢下他。

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浑身好像没有支撑的力气了，他小小的身体往地上一摔，就这么瘫软在地上，看得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片刻后他又站了起来。

眸中涌上的是自从懂事以来就再也没有过的泪水，当他因为调皮捣蛋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时，也没有哭过，因为妈妈告诉他，男子汉是不能哭鼻子的，要有勇气承担后果。

他虚弱的迈步上前，紧紧抱住母亲的身体，下一秒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妈妈妈妈，你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吗？你醒醒啊，你不能不要我，你快醒醒……”

紧接着的又是一阵痛苦的哀嚎，看得一旁的几个大人面面相觑，眸中皆是无奈和惋惜，淮南还在这么小，平日里最粘的就是他母亲，这一下子好好的人就去了。

让他这么一个小孩子怎么承受得来，思及此，刘姨也跟着哭了起来，心疼顾淮南更心疼夫人，她擦着眼泪却被身旁的管家瞪了一眼，一个下人这么不懂礼数，成何体统。

而顾淮安和顾淮海则是心疼的直盯着顾淮南，眼中是沉重的怜悯，虽然平日里对于这个弟弟他们关心得并不多，可毕竟是一家人啊，出了这样的事谁能不痛心。

顾老爷子实在是被哭得头疼了，他的妻子他何尝不难过，可他无法忍受小儿子在一旁的吵闹，原本湿润心痛的眼眸狠狠的瞪向顾淮南，他上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顾淮南背上。

看得出来力道极大，根本就不是一个九岁的小孩子承受得住的，顾淮南立刻便觉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抬起眼皮就正对上父亲严厉的目光，他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怒气。

“你凭什么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如果不是你，妈妈又怎么会离开我，像你这样的人才最应该去死，顾明耀，她的死一定跟你脱不了关系，总有一天，我要你付出代价。”

在场的人闻言皆是一脸的惊恐，顾淮南不过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孩子，怎么也会知道这么多，竟然还对顾老爷子大吼大叫，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而听着儿子奶声奶气的怒吼，顾老爷子更加怒火中烧，他举起手，又是一巴掌想要拍在顾淮南身上，却被顾淮海拦了下来，他一把抱起顾淮南，对顾老爷子说道。

“父亲，乐姨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恐怕没有人会比您更清楚，淮南还这么小，便已经看得懂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您心里应该有杆称衡量了。”

顾淮南对顾明耀怒目而视，还真当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吗？即使母亲的死不是他造成的，一定也脱不了跟他的关系，什么也别想瞒过他，无论如何，他也要他为现在的行为买单。

他从顾淮海怀里使劲挣扎下来，小小的脸上满是对于顾明耀的憎恨，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顾明耀那层虚伪的面具给撕下来，他的父亲，并不是一个适合母亲托付的人。

她平日里心底到底有多苦，他全都看在眼里，他不止一次偷看到她躲在房间里哭，还有和父亲的那些争吵，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怎么会死？

顾明海不顾他的挣扎，始终将他控在怀里，轻轻的哄着他:“淮南，乐姨出了这样的事谁心里也不好受，你冷静一点，不要吵闹，让她安安静静的去好不好？乖。”

他蹲下身，揉着顾淮南头上的细碎头发，轻柔的对他这么说着，顾淮南这才沉着下来，望向一旁母亲面容柔和，睡意安详的模样，那一阵因愤怒而强压下去的心酸又涌上来。

“这件事不会完，她到底为什么会死，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一定让这个家不安宁，这一辈子，你也得为她赎罪，弥补你犯下的错。”

说完他就迈开小短腿走到母亲身边，轻轻的拉起她的手，眸中满是痛不欲生，一滴又一滴豆大的泪水滴落下来，浸湿了他母亲身上那一袭明黄色的连衣裙。

他痛恨着顾明耀，到底为什么，他忍心伤害这样一个天使般的母亲，她那么美好，待人接物那么温柔，又善解人意，她到底哪一点令他感到不满意，他要这样对她。

越想越生气，抑制不住的泪水从眼眶中不住的滴落，像是要把从小没有流过的泪水在这一刻落干了，他要怎么去接受没有母亲的生活，他要怎么好好的成长。

母亲离世让他彻底开始怨恨顾老爷子，他一边接受着他似是赎罪一般给予他的一切，一边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搞垮他，让他尝试一下母亲生前的痛苦。

顾明耀苍老的面容在眼前浮现，他哀求的语气也回荡在耳边:“淮南，你原谅我吧，这么多年我的痛苦不比你少，我也很后悔，我一直在赎罪，你母亲想要看到的结果不是这样的。”

这是他什么时候听到他说的呢？是在他上高中以后吧，距离母亲去世已经又过去了五年，父亲才想到做出这样的忏悔，他看到了他头上白色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