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讶异地怔住，低头看着梦游的周青。

她的神情却比语气还要难过，失神的眼睛里布满孤独的眷恋和空洞的希望，好像她坐在一片坟墓里，头顶的黄土一铲子一铲子地往下泼，在墓碑快要合上的时候，她想伸手去触碰那个她最爱的人，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埋进了黑暗之中。

“李寻。”

周青紧紧地抱住他。

除了难过，她还很害怕。

她害怕死亡。

活着多好，就算和他一起躲在医院里吃一块钱一碗的盒饭，一人吃一半，也很好啊。

她很想活着，因为遇见了他，她很想很想活着，贪婪地活着，活到一百二十岁那么老，然后再和他一起化成灰，化成土，最后一起被风吹散。

“让我活着吧。”

她说。

李寻被她的梦话说得有点懵，犹豫了片刻，还是抱了抱她，轻声道：“说梦话说的这么离谱。”

她才十八岁，还能活好几十年。

周青一直睡到了八点，醒来时窗帘上阳光丰沛，抽屉里发出嗡嗡的震响。

闹铃声响得太急，她只能光着脚跳下去把它关掉。

李寻刚好推门而入，身上穿着昨天晚上洗完才晾干的白色T恤和黑色五分裤，不疾不徐地踩着人字拖。

周青半睡半醒看着他，“你起这么早啊。”

边说边挠了挠自己凌乱的头发，到处找扎头发的橡皮筋。

“嗯，下去吃了个早餐。”

李寻把门合上，从她身边走过。

周青拿着发圈顿住，“你已经吃过早餐了？”

“两个包子，一杯豆浆。”李寻道。

“一个人？”

周青又问了一遍。

李寻没觉得哪里不妥，“应该没有第二个人。”

……

所以是自己一个人吃爽了，完全没有想过给她顺手带一份吗？

可真是，好真实的一个人。

周青垮了脸，慢吞吞朝浴室走，“那待会儿我一个人去吃早餐咯？”

听到她闷闷的语气，李寻看着她想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所以没给你带。”

而且凉了的东西也不好吃。

他觉得等她醒了再陪她下去吃也是一样。

“哦。”

但周青还是不开心了。

她拿起水杯去浴室刷牙，光着脚。

李寻看她光脚在浴室里走来走去，很容易滑倒，忍不住道：“不把鞋穿一下吗？”

周青刷牙的动作慢了一下，咬了咬嘴里的泡沫。

没给她带早餐就算了，不穿鞋还要被他挑！

挑个什么！

你没有对我表白！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挑你妹呢挑！

“你管我。”她咬着牙刷头哼了一声。

觉得她情绪很不好，李寻没有再说话，把床头的拖鞋放到浴室门口，然后坐到桌边静静地翻看杂志。

周青换完衣服，看到地上有拖鞋就顺便踩了出来，在门口换上帆布鞋准备出去。

见她拉开门，李寻抬起头问，“你去哪里？”

“吃饭啊。”

周青踢了踢鞋尖。

不然等着饿死吗？

李寻放下杂志起身，“我陪你去。”

……

周青这才看了他一眼，“你还吃吗？”

“不吃。”

他如实回道。

所以是特地陪她去吃饭吗？

这么一想，也还可以。

稍微不那么气了，周青把门推开，“那你看着我吃好了。”

李寻没说话，跟她一起并肩下楼。

下楼走到一半，他想起什么似的，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包子，问她，“还剩下一个包子，要不要？”

包子递到跟前，裹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塑料袋。

……

周青愣了，看着他那只修长的手，以及手上那团皱巴巴的包子，一时不能分辨这两样是不是同一个空间里的东西。

她默了默，欲言又止，“……你就不能早点拿出来吗？”

特么地在裤兜里塞了半天！

都塞成酸菜了都！

李寻面色如常，“没吃完顺手装的，刚想起来。”

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吃，就忘了给。

周青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看着那团被他捂得像酸菜一样的包子实在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了过来。

“什么馅儿的？”她问。

李寻：“火腿牛肉。”

周青咬了一口，简单评价了一下，“还行吧。”

“难吃。”

虽然是自己买的，但李寻批评起来毫不留情。

周青：“……”

难吃你还给我？真的不是想气死我？

因为吃了一个包子，周青最后只吃了半碗米粉。

李寻莫名其妙的，和她一起又吃了一碗米粉。

她问他，“你不是吃了两个包子吗？”

“又饿了。”

李寻简短道。

年轻人饭量就是大，周青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上楼拿行李。

看到她心情又变好了的模样，李寻肯定了自己的发现。

周青不喜欢一个人吃早餐，如果有人陪她一起吃早餐，她心情会好些。

这是他多吃了一碗米粉总结出来的。

到了北门远远看见大红的迎新横幅，周青和李寻停在校门口。

正前方是办公大楼和喷泉雕塑，十几张课桌拼成的临时接待处挤满了大学生，上面搭着一张大棚，穿黄色志愿者短袖的学长学姐站在大棚底下，耐心地给新生指路。

周青拉着李寻走过去，找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忙的学姐问，“学姐，请问文学院在哪个校区？”

“你们先去那边看看吧，一个一个来……”

挂着工作牌的学姐从一堆人里抽空出来看了他们一眼，目光突然触及到李寻，停顿几秒，走了过来，“你们两个是文学院的？”

“他是，我不是。”周青指了指李寻。

李寻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双手淡淡地揣在兜里，面庞干净清冽，气质斯文柔和，站在人堆里着实让好几个女生不停地回头。

学姐看一眼李寻，指了个方向，“走这条街过去，对面南校区。”

南校区……居然是南校区……

周青听完有点丧气。

医学院在北校区，文学院在南校区。

中间隔了整整一条街，怪不得她上一世跟李寻同一个大学，却听都没有听过彼此。

……

也太远了。

看出来他们俩关系不一般，学姐问周青，“同学，你哪个学院的？”

“医学院。”周青道。

“医学院在咱们这边北校区。”学姐摇头笑了笑，对周青道：“你们俩有什么话赶紧说吧，说完我带你去医学院宿舍楼。”

又对李寻道：“行李我帮她拿，你赶紧去南校区吧，那边地方大，还有得找。”

“谢谢学姐。”

周青道了声谢。

“不用谢。”学姐走到一旁，继续回答其他人的问题。

周青回身看着李寻，“沿着这条街直走，对面就是南校区，你不会迷路吧？”

她不太放心这个路痴。

李寻‘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往前走，“迷路了再回来。”

周青：“……”

你可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