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仍有犹豫。

面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迈动步子，沉默而缓慢地走向内间的冷冻柜。

李寻跟在她身后，家居鞋轻薄的鞋底在地砖上发出叩击声。

沉闷的，一声一声。

越往里走越冷。

最后，她停在冷冻柜的第二层第一格，不情不愿地指着金属柜门：“这里。”

看着冷冰冰的金属铁柜，李寻的心沉了半截，伸出手去拉柜门，周青的双眼忽然紧紧地盯着他。

他便过转头，询问她的意见：“我打开看看。”

周青没说话了，垂下眼睛。

柜门高度只到他的腰侧，李寻扳动把手，不锈钢板沉沉地打开，露出一截黑色塑料袋，鼓鼓的，冷气缭绕。

将尸屉抽出来一些，才看得出来是一整具人体。

外侧是头部，有一截PVC拉链。

轻轻拉开一条缝隙，陆一鸣惨白的脸赫然呈现在眼前。

表情猛地僵住，李寻抓着尸袋的手抖了一下，眼中复杂的神色不断变化，最后才沉重地垂下手，恢复了冷静。

人死了，该怎么处理。

他站在尸柜前久久未动。

周青也不说话。

……

“咳咳……咳……”

空旷的死寂里突然传来几声咳嗽，虚弱无力。

尸袋里发出挣扎的响动。

“有……有人吗……救……”

几乎是刹那间，李寻冷厉地抬起双眼，以最快的速度将尸袋推回冷冻柜，关上了不锈钢板。

挣扎的声音被隔绝在里面。

周青茫然地看向他。

他脸上尽是紧张过后的庆幸，轻轻抱了抱她：“没事，别害怕。”

陆一鸣没有死，一切都能挽回。

“我没杀他。”

周青回了一句。

时间太短了，她才把陆一鸣绑回来一个晚上，根本来不及下手，连腿都没切下来一条李寻就冲了进来。

真可惜。

她趴在他的肩头，阴沉沉的，像一只没能抢到碎肉的斑鬣。

“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好不好？”李寻不想刺激她的情绪，只能这样问。

周青不说话，只是表情阴郁。

李寻松开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你先上楼。”

……

她不肯动。

僵持了片刻，他只好转过身：“我跟你一起上去。”

关了灯，从停尸间一直走向电梯。

周青跟在他身后，始终不肯说话。

电梯一层一层下来，她忽然问了句：“你是不是生气了？”

一楼大厅时不时走过一两个人，液晶屏时钟指向两点四十。

电梯门打开后，他才回道：“没有生气，下次不要一个人半夜跑出来。”

李寻走进电梯里，对她伸出手：“我找了你很久。”

……

回到病房，周青安安静静地睡下。

好像就是出去散了个步，没人知道他们刚才去了哪里。

……

陆一鸣几乎就要冻死的时候，被人从冷冻柜里拖了出来。

像一条死狗似的拖行了不知道多久，才“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有人打开尸袋，割断了他手上的绳子。

陆一鸣忍着腿部的剧痛，从PVC尸袋里冲出来，撕掉嘴上的胶布，又惊又气地爬起，想看看是哪个王八蛋绑的他。

刚一抬头，李寻就往他身上踹了一脚：“爽不爽？”

“……”

陆一鸣滚到地上，看清是李寻后，瞬间明白过来，破口大骂：“我操了！他妈逼是你搞的老子是吧！”

把他迷晕了关在停尸间的冷冻柜里，关了一晚上，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差点儿冻死。

就因为胖子上次害得他窒息性休克，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陆一鸣联想到前因后果，知道李寻在报复他，认栽：“你他妈够狠！够毒！”

“咱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他重新爬起来，指着李寻，因为冷冻的劲头还没过去，手有点发抖，“以后在学校混，你最好给老子小心点。”

李寻淡淡道：“你试试。”

陆一鸣看了一圈周围，像个什么城区角落里的垃圾场，踹了一脚地上的尸袋，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打不过李寻，没必要在这儿死磕，而且这逼还往他膝盖上划了道口子，疼得厉害。

李寻扫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从兜里摸出只打火机，点燃地上那只PVC袋子，看着它烧得干干净净后走了。

第二天天气相当不错，明亮的阳光预示着夏季的到来。

周青把床上的被子简单地叠了叠，就看见李寻在病床上沉默地看着她。

眼神很奇怪。

“我刚睡醒的样子很丑吗？”她有点郁闷地问。

这时刚好一堆护士推着张栋才他爸回了病房，周青顺势拉开隔帘给他们那边透点光。

张栋才的父亲面色看起来很差，张栋才也没好到哪里去，顶着两个黑眼圈，好像一夜没睡，还要跟主治医生谈话，沟通病情。

不容易。

周青慢吞吞地把被子抱到一旁，李寻忽然道：“我昨天半夜被吵醒了，你呢？”

“你啊？”她停在他面前，有点愧疚，“你被吵醒了吗？我不知道，我睡得太死了。”

……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李寻没说什么，只道：“我看也是，所以没叫醒你。”

“好可怜哦。”周青以为他是在抱怨，赶紧安慰他，“不过明天你就能出院了，再忍一忍吧。”

果然，像他这种大少爷还是应该去私立医院看病，享受独立VIP病房什么的。

老百姓看病的地方不适合他。

周青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哼着歌。

过了会儿，李寻忽然从书里抬起头，慢悠悠地问她：“我没睡好，你很高兴？”

“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她装作不好意思地说。

李寻：“……”

他勾唇笑了笑，继续看书。

李寻出院以后，周青恢复了简单的上下课生活，朱英听说陆一鸣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嘎达里自己跑回来了，在寝室吐槽了他一晚上，骂他作妖。

周青听着，一句也没发表意见。

日子忙碌且平静。

直到有一次书法课下课，朱英听见周围几个女生议论外语楼有人在打架，其中出现赵吴良的名字，顿时火冒三丈，拉着她冲进了旁边的外语楼。

果然看见赵吴良从二楼下来，正往一楼大厅门口走。

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个胖子。

周青记得他，叫程四喜，跟李寻、赵吴良是一个宿舍的室友。

程四喜和赵吴良保持了一段距离，看到她和朱英没打招呼，拐了几步，拖着胖胖的身子从另一个出口走了。

赵吴良在台阶上停下：“书法课下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