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识做了一场梦，梦里她和一个绯衣男子一起摘月亮、看烟火，那个男子长得真好看，不似凡间人。美梦醒来，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处何处。

莫相识以为自己又进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但她的头很痛，让她不得不清醒。她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幔帐层层叠叠，在烛光里影影绰绰，空气里蔓延着檀香的气味，让她头脑渐渐清明。她下了床，撩起层层帷幔，看见了屋内的雕梁画栋，也看见了背对她而坐的陈老爹。

“这是哪里？”

“大明殿的偏殿。”

原来如此。刚才的梦不是梦，现在的梦也不是梦，好心带她看烟火为她摘月亮的花椒，把她卖给了陈老爹，不，应当是当今圣上陈符辛。

人在屋檐下一定要低头，莫相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民女参见圣上！当日不知圣上驾临，口无遮拦，如有冒犯请圣上海涵！”

陈符辛站起来转过身，缓缓道：“地上凉，快把鞋穿上。”

莫相识匍匐在地根本不敢抬头，一个婢女悄声而来，扶她起身穿上了鞋子，然后又悄声退下。

陈符辛沉声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莫相识来自民主和谐的社会，但她知道在封建社会，得罪了皇帝小命不保，因此屈服于扑面而来的君王之气，乖顺答道：“民女有眼不识泰山，请圣上恕罪！”

陈符辛笑了两声：“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可爱些。别怕，你不必当我是皇帝，我只是一个父亲。”

莫相思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努力慈爱的陈符辛，小心翼翼问：“那我说错了话，圣上可能饶我？”

“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

莫相识深吸一口气：“那我说实话，我这辈子面见圣上的次数和见父亲的次数一样，都只有两次，实在是没有经验，我不知道怎么和父亲相处，就像不知道怎么答圣上的话，因此十分惶恐。”

陈符辛点点头：“这话不错，我也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父亲。我有后宫三千，却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而我是他们的君父，而不是单纯的父亲。唯独对你，还有相识，我只是一个父亲。”

莫相识并不想和他纠缠这无聊的父女亲情，于是转了话题：“今日是朝庆大典，圣上不是应该大宴天下吗？”

陈符辛走近一步：“那些王公大臣无聊透顶，我更愿意和你说说话，毕竟今天是你的生辰。”

“我的生辰？”这倒是莫相识第一次知道。

“她竟连这也不肯告诉你？十七年前，你们出生当天我登基做了孤家寡人，从此不配有家、有爱、有天伦之乐，我离开了阿问，她自然恨我。”

莫相识明白了，敢情您走上人生巅峰，就抛弃了江湖爱人让人家做单亲妈妈，能不恨你吗？这话她不敢跟陈符辛说，只能避重就轻：“我从未庆祝过生辰。”

陈符辛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递给莫相识：“拿着，你的生辰礼物。”莫相识结果一瞧，差点儿惊叫出声，这玩意儿她太熟了，这不就是她刚穿越来时拿的碧玉珍珠簪吗！后来一半被她当了，一半被她送给了花椒，这这这难道是重要道具？

陈符辛看她翻来覆去瞧那根簪子，以为她喜欢，十分高兴：“这簪子我也给过相识一个，去年我微服南巡，路过金陵，寻机会见到了她，那会儿我不知道还有一个你，当真是意外之喜。知道以后，我赶紧命人打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生怕你嫌我偏心。”

莫相识又震惊了，原来她穿越过来之前，莫相识真身已经见过自己的便宜老爹了？而且还瞒着莫如初？怪不得要把簪子送给莫如初，原来是白莲花女主内心有愧。

命运弄人，莫相识的簪子没了，又得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她把簪子插在发间，把戏演到底：“谢谢圣上！”

陈符辛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如初，不如你进宫来，我封你为郡主，养在太后宫里，再给你招个世家的驸马，如何？”

莫如初吓得一抖，赶紧跪倒在地：“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民女生在江湖，粗野惯了，又向来口无遮拦，实在怕在宫中冲撞贵人。”

陈符辛瞬间敛了笑容：“你不愿就不愿，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圣上明察，民女确实不愿，但更多的是不能。民女身上得以流淌陛下血脉，实属万世之幸，民女实在不能以自身之幸，伤了天下之基。圣上开创盛世何其不易，怎能因民女的存在而遭天下非议！”莫相识身子趴的更低，她明白，决不能因为boss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就真的和他掏心掏肺，一定要把高风亮节的话说到底，说到自己都相信。

陈符辛冷哼一声：“你倒是会说话，起来吧，朕不过突发奇想，并无定论。”他用了“朕”而不是“我”，莫相识知道触怒了他，哆哆嗦嗦起身，深刻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陈符辛见她害怕，放缓了语气：“你不进宫也好，但是江湖的日子如刀尖舔血，你和相识相互照应，一切小心。”

“谨遵陛下教诲。”

“那个花椒，并非良人。”陈符辛说这句话，倒是有几分对小辈的慈爱。

莫相识笑了一笑，面带嘲讽：“我知道。”她如何不知道，这个看上去仿佛谪仙的人，做的都是阴狠狡诈之事，他对自己从来只有利用。

“你去吧，我要去正殿应付那些无聊的王公大臣了。如初，人这一世有很多不得已，你母亲已经恨我了，我希望你不要恨我。”

“是。”莫相识深深福了一礼，本就是陌路，谈何爱恨？宫人送她出宫，一路上低头不看不语，她弯起唇角，陈符辛说江湖刀尖舔血，这深宫之内又何尝不是。

出了宫门，她抬头望了望空中圆月，然后一跃而起踏上屋檐。远远的大明殿屋顶，一个绯衣男子负手而立，二人隔着万重宫殿遥遥相望。

“我要回相思门。”莫相识之做了口型，并没有出声，但她知道，花椒一定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