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识一阵战栗。这个世上，她到底还能相信谁？她的小命摇摇欲坠，正如此刻站在树梢上的她，被花椒抱在怀里，看似安全，但只要他一松手，就是无尽的坠落。

她望着树下的亭台楼阁，感到无尽的无力感：“怎么做，请谷主示下。”

花椒松开手，把她放在树枝上坐好，看清了她的表情，只见她面带嘲讽，失魂落魄。

“把这个吃了。”花椒拿出一个药丸。

莫相识看也不看就要往嘴里塞。花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不问这是什么药？”

“有什么关系吗？你要是想给我解药早就给了，不会特意让我去听莫问的这番话。而我本来命就攥在你的手里，也不怕多吃一种毒药。”

花椒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我不会让你死。”

莫相识笑了笑：“我信你。”她低头凑到手边，吞下了那颗不知是何物的丸药，远远看去，好像吻了男子的手。

花椒松开了她，伸手理好她脸边纷乱的发丝：“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

他又说了一遍，莫相识心里反而更坚信，他这是要让自己去做有生命危险的事。

但她没有拆穿，而是笑着说好。

“回去睡觉吧。”花椒长袖一挥，抱起她回到萦波阁。

他把她放在床上，难得温柔地摸着她的脸，而不像以往那样把她娇嫩的脸蛋捏到变形。

“睡吧，你睡着我再走。”

莫相识入睡很快。经历了这么多心情的跌宕起伏，她反而平静了，她只觉得疲惫。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每天都走在被人设定好的路上，从来不曾真正自由。和以往在老板压榨下按指令做事有什么区别？

哦对，上班不用死，而行走江湖分分钟毙命。

她的梦很杂乱，有骂她蠢笨的老板，有担心她身体的爸妈，有大城市里一间小小的蜗居，有漫山遍野的花田，有穿着红衣的人。

她是哭着醒来的，醒来时天还黑着，而花椒已不见踪影。

她身体内蔓延出细密的疼痛，汗水浸湿了衣裳，她想要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都在叫嚣。

莫相识用尽全身的力气，拿起床头的香炉扔到地上。两个侍女应声进来，看见她的样子立马慌了神。

“去……找……怜水。”莫相识咬着牙，断断续续说出这一句话就不省人事。

昏迷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又被疼痛叫醒。怜水匆匆赶来，摸着她的手腕，眉头皱的想能拧出水来。

“明明还有两天，为何现在就发作了？”

莫相识没有力气回答，她想到了花椒给她的那颗药。那当然不是解药，但没想到是加速她发作的药。

她在疼痛里沉浮，昏昏醒醒，仿佛没有尽头。

清醒时，她听见莫问的声音：“怎么会提前发作？”

怜水道：“禀门主，属下着实不知。团圆之毒十五发作也是传说，没人亲眼见过，或许……或许有偏差也未可知。”

“或许？”莫问声音冷酷。

“属下无能！请门主责罚！”

“今日她若死了，我定要你陪葬！”

“属、属下明白。不过门主，二小姐如今这样，是否还要送她去烟霞山庄？”

“她这样去了也不中用！”

原来如此，花椒的办法原来是这个。没错，一个死人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呢？死了，也就不会被利用了。

莫相识又晕了过去。

团圆之毒每月十五准时发作，此前毫无症状，别人不知，怜水却最清楚。可是还有两天，为何来得如此凶猛？

莫相识昏昏沉沉，嘴里呓语着“妈妈，我疼……”怜水神色一暗，这疼痛她最明白，上次只吃了半颗解药，一夜的噬心之痛让她如在炼狱，更何况莫相识完全没有服用解药？而她叫的妈妈，前一刻还想着用她的命，换回另一个女儿的命。

她抽出银针，封住莫相识几个大穴：“小识识，对不住，这毒我也无能为力，只能稍稍为你减轻疼痛。”

莫相识忽然被一阵剧烈的刺痛惊醒，她眼前影影重重，想要费力看清，却被四肢百骸的痛楚抽走了全部的力气。

“你醒了！太好了！快把这个喝下去！”怜水端过药碗往她嘴里灌了。

莫相识半洒半咳，一碗喝进去了总共三五口。药汁一进胃里就不断翻涌，绞得她肺腑仿佛巨人攥在手里狠狠挤压，她一偏头悉数吐了出来。

“相识！这个是能止痛的，你坚持一下，我们再喝一碗，乖！”怜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这一折腾莫相识反而清醒了些，疼痛也更清晰锐利。

“怜水……”

怜水靠近她：“何事？你感觉怎么样？你先把这个喝了！”

莫相识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你……跑吧……我大概……要折了……”这一关她过不了的话，怜水也会没命，何必再搭上一个人。

“胡说！”怜水把嘴凑到莫相识耳边：“我已经给谷主传信了，你再坚持一下，他来了一定会救你的！他不想让你死。”

“是吗……”原来怜水不知道花椒已经来了，而且让她提前毒发的，也是他。莫相识有点想笑，扯动嘴角却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花椒说他不会让自己死，这个大骗子，到最后还在骗她。

怜水抓着她的手：“是的！他若是想你死，不会日日事无巨细连你每顿饭哪个菜吃了几口都要知道！你听我说，他轻功高绝，收到消息来金陵不过半日功夫，你坚持住到天亮，一定会有转机！”

团圆之毒，月上而发，日出而止，一夜之间定会毙命。无论中毒之人的意志力多么坚强，能坚持到天亮，已是极限。

“相识……一场，你……对我……不错。生死……有命，我……听我的命，你……快……逃命吧。”说完这句话，莫相识的胸口仿佛忽然遭受千钧重石从万仞高崖上砸下，她似乎听见肺腑碎裂的声音，然后不省人事。

“相识！”怜水慌忙拿出银针，然而刺遍周身穴位，莫相识仍是一脸灰败，毫无反应。

怜水无力地滑落榻旁，喃喃说道：“莫相识，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

她伸手入怀，掏出一颗小小的药丸，用力一捻，变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