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日整个皇城里的人不约而同地议论着昨夜皇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就像炸开了的锅一样传开。

“哎，老兄，你没在开玩笑吧！咱们的皇帝真要将姜国公主嫁给皇夫?”一名华服男子一脸质疑的问一旁口若悬河的人。

那个被称为老兄的人皱眉，明显对华服男子的怀疑很是不满:“怎会是假的？我大哥是翰林院何大人家的侍卫，昨夜何大人喝醉回府后同他小妾说的，被我大哥不小心听了去，千真万确，绝不会假！”

另一个月白长袍男子说:“本公子也听说了此事，据说女帝有了新宠，此番赐婚，只是为了让她的新宠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夫做铺垫呢！女帝可是迫不及待地想休掉皇夫！”说罢，眉间挑起一个轻佻的笑。

有人难掩讶意开口:“啊？女帝竟如此薄情寡义！”

同座的男子急忙打断他:“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被诛九族！”

玄衣男子拍案而起，冷哼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姜国公主本来是霍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却被女帝许配给了皇夫，成何体统！霍将军为国鞠躬尽瘁，现在陛下竟如此待他，不晓得寒了多少臣子的心。”

有人低声附和:“是啊，霍将军替燕国劳心劳力，都二十多岁了竟还没有成婚，本以为这次总算可以娶亲了，结果……要不是当初先帝子嗣单薄，仅有陛下一个公主，又岂会让她当了皇帝?唉～女子终究难担大任！”

喧嚣人群中有华发老人怅怅然:“诸位还是少说两句吧。明日便是皇夫十里红妆迎娶公主的日子，诸位说的再多，也毫无意义了。”

“老先生不觉得陛下此举荒唐可笑有损燕国国威吗？我燕国立国百年，何曾有过此等可耻之事?”有人不服气的反驳。

老先生无奈地叹气，沉默摇了摇头，拄着拐杖缓缓走出了客栈。

留下客栈里的一群人继续热火朝天的议论着。

“我听闻，那皇夫本是一介平民书生，长得温文儒雅，又学富五车，被先帝强行掳进了宫中，当初先帝在时曾明令禁止皇夫入朝为官，可如今呢？先帝甫一驾崩，女帝就枉顾先帝旨意让皇夫入朝，甚至还让他直接批阅奏折！唉～荒唐，真是荒唐！”

“哎哎哎，我知道，那皇夫啊，就是一个贫寒的小秀才，曾有一个未婚妻。因为长得俊秀好看，被女帝瞧上，与那未婚妻的婚事就不了了之了。据说，皇夫入宫不久就大病一场，差点没了命。他的未婚妻相思成疾，投湖自缢了。”

“陛下，陛下怎可棒打鸳鸯！此等阴狠之事……”

男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嘴，有人急忙安抚他:“林兄别再妄言了，陛下岂是我等可以揣测非议的？无论怎样都是陛下的旨意，明日便是大婚，我等暂且看看吧。”

“是啊是啊，还是少说几句为好啊！昨夜王大人怒斥陛下荒唐行径，陛下当场大怒下令直接命人砍了王大人的头。我本来还不相信此事，只是今早路过王大人府邸时，人皆缟素，府里凄惨的哭声隔了几条街都能听到，才知道王大人是真的被陛下赐死了！咱们还是不要揣测了，免得惹祸上身啊！”

李馥面无表情地听着各式各样的传闻，心想凡人真是闲得很。她不紧不慢地喝着粥，霍隐坐在一旁在一旁静静看着，偶尔抬眸看她。突然，他拿走了她的粥。李馥瞪大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粥已经凉了，换一碗吧。”霍隐温声说道，同时体贴地将店小二方才给他尚且冒着热气儿的粥推到她面前。

李馥扔下勺子，皱眉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难为霍将军一大清早陪着朕出来体察民情。”

霍隐目光深沉似无底深渊：“不当紧，只是这些人说的话委实不大中听，所以陛下不如早些回宫吧。”

困在宫中三月，这是李馥头一回出宫，原是上了早朝打算悄悄出来逛一圈儿的，没想到中途遇上了霍将军，两人只好结伴同行。

凡人对她的看法，李馥其实并不在意，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打算，这漫长的三百年，却仅有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让她有机会来人间走一遭，不知怎么的，李馥心里头有些怅惘，仿佛自己只是个过客......

“嗯。”李馥轻轻啄了一口热粥，吃了个半饱，放下碗，道，“时辰不早了，今日的折子还没批，朕先回宫了。”

霍隐颔首，低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一股恭敬的模样，“恭送陛下。”霍隐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身影，等了良久，等到再也瞅不见人影儿，才朝着城门走去。

城门口有一个侍卫牵着一匹马等在那里，见霍隐漫步走来，忙牵马迎上去。

“大人，马匹已经备好了。”侍卫十分恭敬地说。

霍隐伸手摸了摸那匹黑马锃亮的皮毛，对着侍卫道:“今晚我不回来，明日清早在这里备好马车等我。”

“是，大人。”

“别忘记带上我的朝服。”霍隐翻身上马，沉声说道。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会做好大人交代的事情的。”侍卫拱手说道。

霍隐这才策马离开。霍隐快马加鞭赶了四个时辰，在晌午时分停了下来。他将马拴在山脚下的柳树上，然后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灰，迈步上山。

上了山，入目的便是古朴肃穆焦黑的小山寺。森森的硕大梨树层层叠叠遮住断壁残垣，透过树叶的缝隙也清晰可见其中的惨状。

明明是极其寒冷的天气，梨树却枝繁叶茂，令人心中生疑，不过霍隐显然已经习惯了。

他将肩上的包袱取下来，蹲在地上，从包袱里取了一些东西。霍隐蹲在那里，身形遮住了包袱，且一旁丛生的灌木挡住了视线，瞧不大清楚里面有些什么。

他似乎是在祭拜什么人。

在他的身前，有两根红烛，一壶老酒，一匝纸钱。有寒风吹过，纸钱不受控制地四处纷飞。

脚下土地焦黑，隐隐是被大火烧过而留下的痕迹。因是在寒冬，又不免有些枯枝败叶。

他却毫不顾虑地席地而坐，背靠着一棵被烧焦了大半的老树，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入红烛前的泥土中，一杯灌入喉中。

霍隐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倒酒，洒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