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恓惶，因曾经知道有家的温馨和温暖，如今听沐雪嫣所言邃然觉得家这个字在她心里早已是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若想这个美梦能成真，她只能将一切的期待都寄托在云湦身上。

凤仪殿的院落内鸦雀无声，冷冷清清，呼啸的寒风凛凛，鞣杂一丝凄冷。

这时突然有喤喤钟鼓声响起，整座皇宫都在蓦然响起的鼓声中沸沸扬扬。

沐雪嫣脊背咻然一僵，她抬头不解的问道：“这深更半夜的，为何会有鼓声？”

小曼脸色困顿，她细听鼓声的方向，眉头一皱，忙拖起沐雪嫣怔愣的手腕便往长清殿的方向跑去，“娘娘，鼓声一响，说明有事发生，皇上紧急召见各宫前往长清殿。”

沐雪嫣本就没有困意，这下更精神了，她拖着绒衣裙摆，生怕一个不小心扳倒，“会不会是因为廖将军带队突袭遭遇埋伏的事？”

她能想到的发生的事，也便只有这个了。

小曼摇头，只得拽着沐雪嫣一刻不停歇的往凤仪殿跑去，身后跟着的还有凤仪殿的众多宫女太监们。

浩浩荡荡的人群瞬间拥挤在窄窄的宫巷内，除了凤仪殿还有其他各殿的宫女太监们。

原本已经熄了烛火的鸣乐殿此刻也是瞬间燃起了烛火。

宁婉面色枯槁憔悴，即便是敞开了心扉也没有全然接受失去孩子的事实，纵然知道事情不是沐雪嫣所为，可她碰了面，扔如此刻般冷着脸。

不愿搭话，似乎心中扔郁积着怒气。

既然碰到了，沐雪嫣也不得不施礼，她停下步履急促的脚步，冲着刚从鸣乐殿走出的宁婉一笑，“贵妃娘娘。”

宁婉爱答不理的点点头，虽不知发生何事，也不得不加快步子，不管怎样，她现在还是这西宫的主人。

小曼看着宁婉姿态妖娆扭捏的身影，嘴角一瞥，“娘娘，您真是热脸贴冷屁股，要奴婢说，这贵妃娘娘若是用到娘娘了，娘娘好的说着，若是用不到娘娘了，就摆出一副您高攀不起的德行。”

沐雪嫣璨笑，“你倒是看的透彻，后宫人皆知贵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会儿能和你称姐妹，一会儿又是敌人。”

她凤眸微微一颤，“不过这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你别看她爱答不理的，若是我不给她行礼，她铁定又会说……本宫孩子没了，一个妃嫔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届时她又该挑刺儿了。”

小曼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娘娘您看的比奴婢还要透彻啊。”

说完她睨了眼身材玲珑丰满的宁婉，瞧见她正与燕妃一起有说有笑呢，“这贵妃娘娘不是素来与燕妃不合，怎么这会儿又好的好像亲姐妹了。”

沐雪嫣慧眸如霜，透着淡淡的冷，她道：“所以这后宫没有固定的敌人，当然，也没有永远的姐妹。”

说这话时，元眞刚好也从另一条街巷拐过来，她姿态温婉，看见沐雪嫣时眉眼一绽，像一簇牡丹，“嫣儿，看你这般精神，莫不是没睡好？”

她观察敏锐，直言快语，显些令沐雪嫣无措。

沐雪嫣忙换了副表情，也亲昵道：“眞姐姐好眼力，想必姐姐也听说廖将军遭遇埋伏一事，廖将军人很好，本宫还在担心将军此刻醒未醒，所以就没睡着。”

元眞眸光邃然一沉，与她挽着手，所隔的距离很近，可心却渐行渐远，沐雪嫣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开始有的，总之，元眞给她的感觉就是与之前不同，可是有什么不同的她也说不上来。

只听她温柔道：“想不到嫣儿这般热心肠，本宫听说廖将军已经醒了，尚无生命危险，嫣儿可以放心了。”

沐雪嫣尴尬一笑，缄默不言。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皆挤在去往长清殿的宫巷上，你一言我一语，声音也一瞬间七七八八嘈嘈杂杂。

随着各殿相谈甚欢，这步子也便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元眞也疑惑道：“不知皇上这么晚了命人击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沐雪嫣也同是疑虑，“莫不是因为攻打东楚的事？”

元眞凝眉，“可是攻打东楚，这乃是政事，素来与后宫无关啊，后宫不得干政，皇上用此法子紧急召见我们，莫非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猜测了一路，沐雪嫣也是想不通，她摇摇头，“待会到了就该知道了。”

夜晚的风更加凉了，沐雪嫣鼻尖被风刮的通红，两颊也蔓延着一片红晕，她拢了拢氅衣，宫灯逐渐明亮，抬步走过丹墀，长清殿的鎏金匾额邃然映入眼帘。

沐雪嫣衣衫潺潺如溪水，眸光在进入长清殿的那一刻瞬间变得晦暗。

长清殿内，烛火明亮，烛影微微晃动，帝王正襟危坐，一袭明黄龙袍似是一直未来得及更换，他眉眼凛冽，眼周森冷，仿佛站在雪山上云巅的雄鹰，散发着孤冷，又有着无人睥睨，令人臣服的君王气质。

长清殿内除去江时衍便是贴身太监李公公，再无旁人。

这样的场面不禁又让沐雪嫣想起宁婉落水那日，被得知她失去了孩子，当时也是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与今日一样，森冷环绕，熏染着的氛围有些凄凉，就好像每个人嗓子眼都卡了一根刺，胆战心惊，颤颤巍巍中那根刺堵住了喉咙，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帝王的允许，谁也不敢擅自说话。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奸细

众多妃嫔渊薮于长清殿，除却宁婉眸中的偃蹇，其他妃嫔皆是规规矩矩，坐的端正，仿佛一个动作一句言语说错便能惹来祸端般。

江时衍沉着脸，他直言道：“想必朕决定攻打东楚一事，诸位爱妃也听说了。”

一瞬间，无人接话。

燕妃瞧了瞧其他人的眼色，她谄媚道：“北离泱泱大国，各方面都很出色，若是拓展疆土，想必会更加繁荣。”

这种略有干政的话，其他妃嫔自然是不敢讲的，只不过燕姬是顺着江时衍的话往下说，所以他并没有动怒，反而笑道：“燕儿倒是懂得多。”

燕姬打扮的花枝招展，这一笑，更是浑身散发着娇柔的魅力，她嗔笑，“皇上莫要夸赞臣妾了。”

江时衍渊眸一滞，又道：“朕决定攻打东楚一事并未声张，所以除了朝中大臣，与朝中大臣是一家的爱妃们，想必也有所耳闻。”

与朝中大臣有关的妃嫔，可不只有宁婉。

虽然不知今日召见所为何事，但听江时衍的语气，宁婉便知有事，她忙撇清道：“臣妾虽听家父和哥哥们提起过，也绝无再与旁人说过。”

至于为什么消息会扩散整座皇宫，想必也是有些爱说流言的人在背后嚼舌根，这传着传着，北离调遣五万铁骑驻扎垭箖江一事，就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再后便是廖将军率领小队突袭东楚反而遭遇埋伏的事。

江时衍眸光似火，灼烧着一片猩红血热，他摊手道：“攻打东楚一事早晚会知道，只不过朕未料到东楚会事先埋伏。”

言语间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试探，只不过此刻竟还有无脑者追问，燕姬浓厚的眉眼一凝，问道：“皇上，东楚又为何会事先埋伏？”

江时衍眉骨轻挑，沉着脸道：“当时是有奸细埋藏在北离的皇宫中，这也正是朕召集爱妃们的原因。”

奸细？宁婉首先撇清道：“皇上，臣妾的父亲乃北离老臣，臣妾的哥哥们又各个久经沙场未北离效力，臣妾的心也是同皇上同北离在一起的，况且，臣妾也没有理由为东楚做事。”

一番话，彻底摊出了她的位置。

燕姬脸色瞬间苍白，她忙道：“臣妾在北离生，在北离长，臣妾从未出过北离，又怎么会是东楚的奸细……皇上，您莫要怀疑臣妾的一心一意，臣妾只爱皇上……”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能把一颗热火的心给江时衍捧出来看一般。

紧接着，便是元眞

她仍是那副寡淡的脸，不屑于置辩，她眸光平静道：“皇上，臣妾的底子您最清楚，臣妾没什么好说的。”

江时衍神色自若，又淡淡撇过沐雪嫣，“嫣儿，你可有何话说？”

沐雪嫣心里轻叹，虽然她想过要将此事告诉阿楚，可是她并没有机会，所以……这件事并不是她告诉东楚的，那么理所应当，没有做过的事，她自然不会承认。

她眉色清婉，眸光晶莹鞣杂着霜花般的温凉，她道：“皇上，您与臣妾在东楚相识之前，臣妾不过是一个乞丐，白日乞讨，晚上睡于废庙，纵使臣妾有心，也没那个实力。”

江时衍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怀疑，也似乎没有多相信，他沉声，“既然奸细不是朕的爱妃们……天色也晚了，都回去休息吧，朕也累了，今儿就留在长清殿。”

就……这？

所以人似乎都无法相信，夤夜钟鼓鼓声敲响，召集整座后宫的妃嫔乃至太监宫女们，以为会各种方法揪出其中的奸细，可仅仅是用言语叙述江时衍便相信了？

沐雪嫣心一顿，显然这并不是最终的结果，或许，今日召集她们不过是他的试探。

她心疑，难道东楚的奸细真的在西宫？又或者说是没有奸细而令有隐情？

可若是西宫内真有东楚的奸细……那她会不会知道她的存在？会不会知道她心系的阿楚，就是东楚的皇帝封云楚？

这一切的一切，像一个迷宫将沐雪嫣困住。

宁婉翘着兰花指，姿态温婉贤淑，神韵凌厉傲慢，仿佛谁也瞧不上眼，她身如蝴蝶轻盈飞舞，缓缓起身漫步到江时衍身边，“皇上日夜操劳，本宫特地命御膳房熬了燕窝粥给皇上，皇上千万别推辞，这便喝了吧。”

说完向晗儿使了个眼色，一碗热腾腾的，似乎早已准备好的燕窝粥被端上来。

江时衍并未推辞，他笑道：“爱妃有心了。”

说罢便随意喝了两口放在桌案上。

喝也喝了，宁婉也不得不走了，她施礼，“臣妾告退。”

这脚刚踏出长清殿的门槛，燕姬便一把挽住宁婉的胳膊，“姐姐，妹妹有个好东西送给姐姐。”

宁婉蹙眉，嘴角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不知这么晚了，燕妃妹妹要送本宫什么？”

燕妃故作神秘，“姐姐随妹妹去德宁殿便知道了。”

二人亲亲蜜蜜的，倒比之前蓉妃与宁婉还要亲切。

元眞与沐雪嫣随行一路，她问道：“关于奸细的事，嫣儿是怎么想的？”

言辞这般犀利，仿佛意有所指般。

沐雪嫣心里坦荡，说起话来声音高昂，“奸细一事……本宫真是听所谓听闻所未闻，若不是听皇上提起，我还真是不知道……所以眞姐姐……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虽然我在东楚乞讨过，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吧？”

她反质道：“不知眞姐姐又是怎样想的？”

元眞一笑，随意道：“本宫不过是随口说说，妹妹还当真了，本宫自然知道奸细肯定不是嫣儿，本宫也不过是好奇，其实本宫与嫣儿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试探沐雪嫣……

又仿佛不止是试探……

她表面扔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可这心思，却谁也猜不准，看不透。

沐雪嫣璨笑，不打算说话。

到达宫巷的拐角处，元眞与沐雪嫣各自走向反方向，关于元眞的无条件相信，沐雪嫣虽疑惑，也没有多想什么。

回到凤仪殿夜色渐深，沐雪嫣实在困得慌，她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的躺在软榻上。

小曼还在嘀嘀咕咕，“这眞妃娘娘是什么意思嘛，怎么会怀疑娘娘呢。”

沐雪嫣懒洋洋的，“嗯”了声。

小曼替她撂下帐幔，又絮絮叨叨道：“娘娘，奴婢觉得眞妃娘娘最近很反常，总是故意试探娘娘。”

连小曼都听出来了……

沐雪嫣挑眉，缓缓阖上双眼，什么也不愿想，直到天亮。

晨曦暖阳，斜照在她脸庞，被镀了一层金黄的光。

冬季的阳光仍然刺眼，凤仪殿内的暖桶里已被填满碳火，一觉醒来，她只觉得浑身都散发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