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若连忙坐在床边，“秦姨，发生什么事了？”

她走进了方才看清顾朝暮的样子，只见她满头大汗，青丝凌乱地黏在脸上，整个人失魂落魄地靠在秦因怀里，听见她的声音时，那死寂的眸子才微微有了丝动静。

“阿若。”她无力地向她伸出手，虞若握住，才发现她手冰冷，还抖得厉害。

她翕动了几下嘴唇，就再没有开口。

虞若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抬头向秦因轻声道：“秦姨，您先回去吧，我在这儿陪着朝暮。”

秦因有些迟疑，顾朝暮却抬头，虚弱地唤了一声“娘”，她霎时泄了气，叹息着向虞若道：“那就有劳公主了。”

她又担忧地望了一眼顾朝暮，这才转身离开，在门口时不放心地回头，虞若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一切有她。

门被关上了，虞若坐到床上，扶着顾朝暮靠在床柱上，轻声问道：“朝暮，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顾朝暮想开口，却剧烈地咳嗽起来，揪着心口的衣服脊背弯成了虾米状，虞若连忙帮她拍拍背，“小心些，别急别急，慢慢说。”

她良久才平静下来，深呼吸了一下，抬眼望向虞若，她极少有这样平静的表情，眼里俱是死灰一般的荒凉，“阿若，我输了。”

她顿了顿，拉过虞若的手紧紧握住，似乎握住最后一块浮木，面上却是自嘲，“从前你告诫我不要对月且歌动真心，我只以为你是偏见，全然不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我才是执迷不悟。你早就告诫我了，我怎么就不听呢。”

“朝暮。”虞若有些担心地紧握她的手。

顾朝暮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没事的，阿若，你知道我，我不是为了苦苦纠缠于情爱的女子，我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我堂堂顾家大小姐，也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塞给他。”

虞若沉默了片刻，叹息了一声道，“你能过得去就好，只是朝暮，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可知道师卿卿这个名字。”

她声音极轻，落在暗夜里似窗里漏进来的风，虞若却猛然抬头，惊讶的神情一时来不及遮掩，却望见她苦涩又无奈的笑容，“果然，你也是知道的。”

虞若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师卿卿是武林泰斗师家的小姐，师家被灭门后，她侥幸逃脱流落江湖，师兄偶然遇见了她就将她带回了月中谷。她爱上了师兄，最后，自杀身亡了。”

她企图抓住天际流动的云，却被风裹挟着被撕裂成碎片。

师卿卿的死，师兄是有责任的，他忘了她从前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忘了她心高气傲不同于欢场女子，忘了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拗与决绝。

顾朝暮抬起头，眼中似有晶莹闪烁，“阿若，你知道吗，从前我也有个江湖的梦想，我想除暴安良，我想四海为家。那个时候我就总找些江湖的本子来看，也常常听下人们讲些江湖里的新鲜事儿听。我知道师卿卿，她是曾经的江湖第一美人，是天赋极高的剑客，十岁就练成了师家绝学流花剑。那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她，也很喜欢她，梦想着有一天我也可以成为她。”

“可她这一生，挨过了灭门之祸，却死在了情之一字上。阿若，你说，她是不是傻子啊？”

她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声低低的，带着无尽的苦涩与忧伤，不知是为那湮灭于江湖风云中的美人，还是如今步她后尘的自己。

虞若没有回答，只是咬着唇低着头，口腔里一阵酸涩，顾朝暮却望着她笑着，“知言入宫为妃，一生困于朱墙。我一腔真心，却所托非人。阿若，你才是最幸运的那个，你什么都有，容貌，地位，权势，爱情，你什么都有，我真的好羡慕你，可是我也明白，若我在你的位置上，我走不到你这一步。所以，你说人的命究竟掌握在哪里，究竟是老天爷，还是我们自己？”

她声音里隐隐又带着哭腔，青丝垂落，整个人有一种残破的美感，“阿若，我不像你总是会考虑到那么多，我一生所求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要的是完整的一个人，和他完整的一颗心，而不是他万花丛中过之后权衡的一丝怜悯。”

让她踩着别人的尸体毫无顾忌地继续与他玩风月游戏，她做不到。

虞若终于哭了出来，拉着顾朝暮眼泪止不住地掉，“朝暮，我们放弃他吧，我们不理他好不好，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真的好难受，朝暮。”

她听得顾朝暮轻得仿佛叹息的声音，“好。”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最后反倒是虞若抱着顾朝暮哭了很久很久，顾朝暮哭笑不得地安慰她，“明明我更伤心，怎么你哭得比我还惨。”

虞若走出去的时候，仍然抽抽噎噎着。秋珣刚才听见里面哭声的时候就想冲进去却被白燃死死拉住，如今又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用袖子帮她擦着眼泪，“怎么了？”

她自然不能把顾朝暮的事告诉他，只抱住他的腰埋在他心口，闷闷地道：“以后我们不理师兄了好不好？”

秋珣顿时明白了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好，我们不理他。”

她又缓了一会儿，这才仰起头来，眼角还是红红的，“夜深了，你也回去吧。”

秋珣刚想拒绝，又见她笑着道：“我有小白保护，没关系的，再说了，你难道还想陪我回府一起睡？”

一起睡……

他的脸霎时红了，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慌慌张张地与她道别，转身离去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从天上掉下来。

“公主，属下怀疑他在心底对您欲行不轨。”白燃贱兮兮地凑过来，小声嘀咕道。

虞若瞪了他一眼，“闭嘴。跟我走。”

她要先去收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