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族贵为三大家族，上下的传承没有亲缘关系，孩子以天为母，以地为父，孤独是陪伴他们一生的性格特质。非血亲的领养制度，让灵族比其他家族少了贵贱之分，但是也埋下很多隐患，尤其是母亲对孩子是思念，让灵族的女性越来越少。灵族这种残酷的制度，让母亲们绝望，每年都有因为孩子被送走，走上绝路的母亲。其中，就包括灵邪的母亲灵蕴，灵蕴本命叫叶文蕴，嫁给灵笪后，改随夫姓。

在灵邪的记忆力里，对养母的印象，停留在紫府山回家的路上。四五岁时，灵蕴到紫府山领兄弟俩高山草原，那是与母亲第一次见面。一路上，母亲呆滞的目光和哀伤的深情，让灵邪既害怕又揪心。至今，他都忘不了母亲眼底的空洞，好像无垠、神秘的宇宙，望不到头。

灵年拉了拉哥哥的衣襟，“她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们？”

“别说话，小心被她听见。”

“你们饿了？”来之前，灵蕴幻想也许带回家的孩子就是自己。可她生一个孩子，领回了一对双胞胎，这不可能是她的孩子，那她的孩子在哪儿？灵蕴又陷入无休无止的自责和幻想中。

“没有——”两个人同声回答。

从兄弟俩的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灵蕴听得清楚。即便此刻，她失望、悲伤，面对两个年幼孩子，母性被瞬间唤起。

“这里有点心，”灵蕴从食盒里拿出一盘绿豆糕和一盘冬枣。看着两个小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灵蕴心如刀绞，那个未曾蒙面的孩子是否有人惦记他的吃食，是否穿得暖和。“慢点，不准偏食。”

灵邪不喜欢吃枣，为了不惹怒母亲，他使劲儿地嚼着。灵年不喜欢吃绿豆糕，糕类的点心糊嗓子，他只挑枣吃。

灵蕴盯着灵年，小巧可爱的嘴，惹人生怜。虽然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却能在这孩子的眉宇间看到温静平和。“你怎么不吃绿豆糕？”

“不喜欢。”

“多少吃一个，绿豆糕抗饿。”

“母亲，我真的不喜欢吃。”

灵邪接过灵蕴递过来绿豆糕，“我吃。”

“你们这对小哥俩，南辕北辙，灵邪，不喜欢吃冬枣，就别勉强自己。”

“好的——”假像被戳穿，灵邪不敢抬头看养母，心里非常享受母亲的关爱。

灵蕴知道灵邪欲言又止，肯定是想喊妈妈，可她不是他们的妈妈。灵蕴靠在车背上，眼神又恢复了茫然。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从紫府山下来的时候，叶子是黄色的。此时，树上的叶子掉光了，北风呼啸，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母亲，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你们看，前面那座最高的山，就是梅朵雪山。”

“山上是不是更冷啊？”

“山上四季如春。”

“终于到家了。”灵邪自言自语。

“是啊，到家了。”灵蕴感到从未有过的解脱，这是她最后一次帮灵笪，接回养子，以后可以各奔东西，斩断这段孽缘。

“母亲，家是什么样？”灵年问。

“记得我们路过的长安吗？”

“嗯嗯。”灵年使劲儿地点头。

“高墙灰瓦，古朴庄重。”

“那是什么？”灵年没听明白。

“和长安差不多。”

“我们家很大啊。”灵年拉着灵邪，欢快地喊起来。

“是啊，家很大！”灵蕴看着远处恢弘、气派的灵族族地，漂亮的房子、漂亮的人，漂亮的家园，都是空壳而已，每一个幢漂亮房子里都有一个心被掏空的漂亮妈妈。

从孩子被抱走那一刻起，灵蕴就变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她哭，不是因为伤心，眼泪掉下来，仅仅是生理反应，是躯壳的某个神经还没有死，还在挣扎着。她坐在正堂之上，俯视敬拜的人，才领悟到荣耀的意义不在于地位，那是她曾梦想的荣耀之巅，嫁给灵笪成为最尊贵的族人。一个母亲，不能保护孩子，还谈荣耀，可悲至极。她吃饭，食不知味；她走路，步履漂浮；她笑，社交需要；她生病，不吃药。紫府山上的孩子是她最后的希望。这几年，她吃得勉强，只吃绿豆糕和冬枣，这是她小时候的最爱，以她的偏执，她的孩子也会喜欢。她望着黑石的方向，潜心匍匐，没日没夜的祈祷，安抚留在躯壳内的最后一缕灵魂，也许虔诚能感动黑石，让他们母子团聚。

接到这对小兄弟，让灵蕴所有的梦都破灭。对灵蕴来说，孩子是无辜的，但灵族冷酷的制度，抹灭了灵蕴生的希望，灵笪答应让她走，她能走哪去？天下之大，她到哪去找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即便他们擦肩而过，她也可能认不出。所以死是最好的解脱，如果真有灵魂，那就守在灵笪身边，找到灵族的《亲养录》。生，不能见他一面；死，瞧上一眼，也算给这段母子的缘分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