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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

作者:端砚 | 分类:古言 | 字数:111.6万

第80章 陌生(3)

书名:帝女 作者:端砚 字数:4044 更新时间:2024-11-17 03:40:46

出了太庙后的楚轩,除了情绪激动一些,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的样子。

他走到景宣帝面前,看着神情微愕的父亲,不无凄然的笑道:“你看,我可以出入宗庙。我是你的儿子,你却从来没有给过我绝对的信任!父皇,你知道吗?此次回来后,我是真的很想做一些事情,但是我突然发现,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你随时可能会抛弃我这个事实。既如此,那我还努力什么呢?风大浪猛,我突然不想折腾了!”

“轩儿,你在说什么啊!”景宣帝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道:“朕一直把你当最得力的儿子看,你……”

“但你为了江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我,不是吗?”楚轩冷冷的避开他,看着门外的夕阳苦笑道:“我受够了,从小到大,你时而对我好的要命,时而对我残酷的要命。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我要结束它!如果有来生,不,也许我没有来生了!”

说着,大步朝太庙门口走去,然后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

景宣帝这才意识到了不对,朝着愣在那里的怀忠道:“快拦着太子,他要……”

然而话未说完,就看到楚轩一头栽了下去,登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声:“不——”

从殿内跑出来的依韵刚好看到这一幕,瞬间颗心似乎被掏空了一般,然后死命的推开前面挡路的侍卫朝楚轩栽倒的石阶跑去。

跑到石阶前,似乎怕看到什么一般猛地止住脚步。

她站在高处,逃避似的闭着眼睛,侍卫一个个从她身边跑下去,她始终没勇气睁眼。盲了,瞎了怎么都好,总而言之,不要知道下面那个人的情况。对于她来说,于公于私,失去那个人,无异于失去了全世界!

“……逃避能解决得了问题吗?”

突然,一句熟悉的话涌入脑海,激的她打了一个哆嗦,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睛。

刚睁开眼,就看到楚轩倒在世界下的白玉栏杆处。他的额头嗑在栏杆上,使栏杆染上了殷红的血迹。

侍卫们踉跄着跑跪到他身边,小心谨慎的托起他的脑袋,她看到有血水从他嘴里涌出来。

侍卫们不停的呼唤着他,他本来紧紧闭起的眼睛睁了一条微不可见的小缝儿,然后静静的看着站在台阶上面无人『色』的她,知道他在看自己的她站在那里,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然而张张嘴,却只是在那里无声的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生那么长,也许一瞬那么短,她看着他眼睛再次死死的闭上,看着他的头无力的软了下去,登时觉得全身力气被抽空一般,软软的跪倒在石阶之上。

他和她之间,遥遥的被石阶隔开,就像她梦里的杨慎,明明近在咫尺,却总像隔着什么一般。

有心无力,有力无心,人心的可叹,世事的可悲,莫过于此。

“传太医——”

景宣帝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缓缓的回过头去,冷冷的看着那个可悲的父亲可恨的帝王。但是,自己和他相比,又有多少区别呢?

都一样的为了执念而用冷酷的心伤害着身边的人,伤害人的时候,是那样的冷血,又是那样的孤独。

失去了,又是那样的惊惶无助。

楚萧说得对,人,真的是很贱啊!

太医院抬了张藤椅,然后小心的把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楚轩抬了上去。

依韵踉跄着跟在后面,如果此次不失去,来日一定学会珍惜。

执念与真心呵护自己的人,并不是不可以共存的,不是吗?

楚轩,你要好起来,我要你好起来。我需要你,离不开你。你不知道,我其实……其实早已经把你当成可以托付终身的丈夫。即使你早先那样对我,我心里也并不恨你,我只是忌惮你,只是怕你会伤害我,所以我才……

她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混『乱』,以至于到最后,心思也『乱』成了一团麻。只能踉跄的跟着那群正努力救助楚轩的宫人后面,无视陈国的男女之别,执拗的要看着他活过来。

只是……还能活过来吗?

脑海里浮现出病体未愈的他不无决绝的从石阶上倒下。那样的心灰意冷,那样的不做留恋。即使能活,他还会选择活吗?

这样绝望的念头使她抓狂,登时没命的上前跑去,想抓住一些希望。但是,在即将追上那群带走楚轩的人的时候,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没有希望了!天旋地转间,她对自己如此说。

-

冷灯照壁,人未醒。

捧砚红着眼圈一次又一次的帮依韵拭去不断渗出来的冷汗,一次又一次的握住她的手,吃力的倾听着她的梦呓。

但是,却没有一次能听懂。

她似乎对周围存着无限的戒心,即使脆弱到不堪一击,依旧不肯用嘴把无助于不安说出来,无意识的泄『露』心事也不行。

“公主……”看着她那难受的样子,捧砚忍不住掩嘴哽咽出声,“你好起来吧,你快些好起来。我做了错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事,你不愿意听我解释吗?”

她紧紧的握住依韵灼烫的手,有些无助的看着那摇曳的烛光。

她觉得害怕。

当年也是这样,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呼唤,母亲始终没有睁眼。后来天亮了,太阳出来了,『迷』蒙睁眼的她惊喜的去摇晃破席上的母亲,但是,触碰到的,却是母亲冰冷的尸首。

太阳出来了,希望来了。然而亲人,却在希望到来前离去。

如今看着同样症状的依韵,她觉得害怕,“你也会如此吗?给我生活希望的你们,都会在希望到来前死去吗?”

没有人给她回答,当初救她脱离苦难的女子,那个和她差不多一样大的女子,此时正心灰意冷的躺在床上,和她的夫君一样,徘徊在死神门前。

胥苑,多么温暖的名字。

可是今夜,却泛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不记得为依韵敷了多少次冷帕,终于体力不支的她昏睡在依韵的病床前。没有希望了,上天那样凉薄,怎么舍得给人希望!既如此,就不再傻子一般祈求着什么奇迹了吧。

不知昏睡了多久,早晨的太阳从窗棂里映『射』出来,投在她的身上。

“捧砚……”虚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心下一惊,立刻惊觉的抬起了头,看着床榻上那个眼睛紧闭的女子,不无惊喜的流泪道:“公主……公主,是你在说话吗?”

“……水。”榻上的人嘴唇翕动了下,眼睛已经无法睁开,但是却清晰的吐出了一个字。

捧砚闻言立刻踉跄着去桌前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然后急急的送到依韵的嘴畔小心翼翼的喂了进去。

依韵艰难的把那温凉的水送到发干的喉咙处,直到它滑落腹中这才轻出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艰难的睁开沉重如山的眼皮儿,模糊的视线里,捧砚的身影晃得厉害。

“楚轩呢?”清醒过来的她如此问。

捧砚面上闪过一丝惊惶,最后『舔』『舔』发干的嘴唇道:“在……在太医院。”

“太医院……”依韵眼种闪过一丝『迷』茫,但随即明白过来,挣扎着起身道:“我想起来了,太子从石阶上掉了下去,他还在太医院……难道……他死了吗!”

并不知情的捧砚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病重的依韵放轻松,就在这时,见她不肯说话的依韵苦笑了下,喃喃道:“死便死了,你还怕告诉我?比这伤心的事儿我经历的多了,我早就习惯了。”

说到这里,撑着手臂对想要起身,无奈胳膊软的厉害,险些栽倒在地。

幸好捧砚及时扶住,这一相扶,扶出了她心底的柔软和委屈,对着捧砚流泪道:“我十四岁了,死了两个丈夫。你说,像我这样的祸害还活着做什么呢?不如陪他死了吧……”

捧砚被她后面的话唬了一跳,登时悲声道:“公主在胡说什么啊,你们吉人有天相,怎么会死!太子没事,我向您保证他没事。就在早上的时候,对,就在您醒来之前,林侍卫让秦寄来告诉我说……说太子殿下已经没事了。现在正在修养,对,就是这样。”

谎言之所以有人相信,那是因为它好听。

人越是无助绝望,就越容易相信一些美好的事物。比如此时的依韵,她听捧砚如此说,本来空洞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本来软绵绵的胳膊也有了力气,紧紧的扯住捧砚的袖子扯着发干的嘴唇道:“真……真的?他没事吗?”

“……是的,殿下没事。”捧砚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送到心里。轻轻的扶着依韵躺了下去,“公主好好养病,您自被送回来就一直高烧不退,别撑着了。我去御『药』房看看今天的『药』熬好了没,虽然那『药』效果似乎不大,但聊胜于无。”

顿了顿,又补充道:“然后,我拐到太医院看看太子殿下,他若醒了,我立刻禀于公主。”

听她如此说,依韵更是急着催她快去。

捧砚帮忙把依韵的被角噎好,轻轻的道:“那我让落尘进来伺候吧,公主病着,身边没个人可不行。”

“好。”听到楚轩没事,骤然放松下来的依韵顿觉一阵疲惫,无意识的应了句,然后昏睡过去。

落尘原先是宫里配给胥苑的大宫女,但因为依韵看重捧砚,所以才退居二线。

她为人阳光大方,并未因此感到不快,反而十分配合捧砚。如此一来,捧砚也极为信任她,有些来不及做的事儿,就全权交给她处理。

落尘人很聪明,做事很稳妥。

捧砚教给她的事儿,一次都没办砸过。

见依韵睡着后,捧砚轻轻的掩上房门走了出去。如此这般嘱咐了落尘后,这才心事重重的行走在去御『药』房的路上。

御『药』房与太医院只有一墙之隔,中间还有一个月洞通着,所以去探视楚轩病情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楚轩一夜都没离开太医院,让她怀疑初楚轩其实已经无治,那群太医只不过是在拖延自己的生命做垂死挣扎而已。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的她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急急的道:“公主怎么样了?”

是林安。

捧砚深吸口气回头,看着急的满头大汗的林安道:“你别急,已经没事了。”顿了顿,看着明显松口气的林安又试探着道:“……我去太医院,一起去吧?”

“好。”说完这话的时候,林安看了她一眼,似乎还要说什么,但终究没张开口。

二人行走在渐渐热起来的青石路上,就在这时,听林安道:“希望太子快些好起来,只有这样,公主才能像以前一样。”

“不,我一点都不希望太子醒过来。”想到楚轩上次醒来后的冷酷无情,捧砚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为什么会如此说?”林安脸上写满不解。

捧砚解释不出来早先发生的事儿,只是苦笑着摇头道:“我说不清楚,但是,如果太子醒来会给公主造成威胁的话,我希望他永远不要醒来。”

“威胁?”林安越发糊涂,扳过捧砚的肩膀很奇怪的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捧砚愣愣的看着眼前林安的脸,一时间有些无措。这样的动作,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但这会儿很明显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于是轻轻动了动肩膀,惊觉的林安立刻松开手和她并齐走路,只听捧砚不无复杂的道:“我觉得太子……很陌生!”

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