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粮食已经运到，随军太医也已经拟定了治疗瘟疫的『药』方，所需『药』材也已经买齐。粮食，『药』材，都被重兵把手，所以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凌晨的时候，武良叩响了楚轩的门，对楚轩说了以上的话。

易宸受伤后，不知为何，楚轩竟然会让他这个太医院的小学徒鞍前马后的办事儿。

听武良有条不紊的禀明眼下的状况，楚轩想了想，道：“粮草『药』材不容有失，如果我是图谋不轨惟恐天下不『乱』的叛贼，无论如何也会想法子毁了敌方的最大的依仗，所以武良……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粮草『药』材躲过这一劫？”

“殿下，小的只是一个小学徒……”

“我问你正事儿的时候，把小学徒三个字从你脑子里清掉。”楚轩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道：“你以后还会是小学徒吗？别自欺欺人了。”

“殿下的话，小的怎么听不明白？”武良似乎还想装糊涂。

楚轩『揉』了『揉』发木的太阳『穴』，压抑着疲倦道：“兀良哈，你觉得你能瞒天过海吗？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

“这……”

武良，不，兀良哈看楚轩的神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要想让自己的伪装成功的欺骗到身边的人，那么就得完全忘记自己之前的一切，很明显，你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说到这里，楚轩苦笑了下，自己何尝又不是呢？若非这副陈太子的皮囊，自己的身份早就被有心人看出来了。

这样想着，又继续道：“居昌之『乱』平了后，回突厥去吧，我陈国不缺小学徒，倒是突厥，很需要一个力挽狂澜的人。”

“我不回去……”

想到冷酷残暴的父王，想到阴险怯懦的哥哥兀术，他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逃避，无休无止的逃避。

“随便你。”

楚轩『揉』『揉』额头站起身，洗完脸后又继续道：“突厥与宋国的交战快要到尾声了，你回去不回去，也影响不了什么。今后的突厥，注定会成为宋国的一个小属国……但是不管你身在何处，都改变不了你是亡国奴的这个事实。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积极的面对，即使面对后希望渺茫，我也不会放弃任何复国的机会。消极的逃避，还不如死了呢！”

说完，端起漱口的茶水回头看了神『色』复杂的兀良哈一眼，淡淡的道：“去吧，先派人找个能写的，把你刚才回禀我的话写到纸上，然后撒下城楼。另外，找四五个嗓门儿大的人，让他们站在城楼上喊话，告诉他们，放下武器做顺民就有活路，若执意与朝廷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要刀剑相向了吗？”兀良哈看着楚轩有些不解的问：“北城楼下的，都是你的子民啊！”

“提起刀剑，就不是我的子民。尤其是在我给了他们活路，并决心与他们一起面对灾难的时候还要与我对抗，那就更不可能是我的子民。”

说这些话的时候，楚轩神『色』如常，然而却使闻者惊心。

“真正的百姓，在能吃饱肚子的情况下，基本不会把脑袋别到裤腰带儿上与朝廷对抗。在温饱能解决的情况下还生『乱』，那是图谋不轨的反贼，是暴民，对待反贼和暴民，有专门的法子。我不需要怀柔，不需要退让，不然的话，陈国崩塌只在顷刻之间，要知道，一个国家的灭亡，都是先从骨子里亡的，与国力关系不大。国力弱小的国家若亡的有骨气的话，势必会精神永存，精神永存的它会被百姓一代代的记下去，它的实际寿命，比某些存在数百年的大国还要长！”

这些话，如同炸雷一般使兀良哈从消极的逃避中清醒过来，他说的，何尝不是被宋国攻击前的突厥呢？

皇子之间的储位之争，大臣之间的朝争，以及被朝廷冷落了的百姓与朝廷的分裂，还有那些夜郎自大日日沉『迷』于酒『色』中的勇士……一个国家的灭亡，都是先从骨子里亡的，突厥，勇士遍地的突厥，何尝不是会在自己的君民手里呢？

兀良哈满腹心事的离开了楚轩的房间，看着他的背影，楚轩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个突厥王子，希望是友非敌。

曙光笼罩在武安城城头的时候，北城大街上兵来兵往很是热闹，依韵和段议坐在茶棚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城楼上撒着纸片的士兵，以及那几位正扯着喉咙朝城下喊话的人。

“直接打就是了，干嘛做这些无用功？”

段议端起茶碗灌了一口热茶，抓抓脑袋不解的道：“朝廷势大，硬碰硬的话，这些反贼根本就不是对手，真想不明白，这个太子折腾这些做什么？”

“能把握时机借助天灾让居昌百姓反抗朝廷，可见反贼中有举足轻重的谋略型人物。”

依韵十指敲着碗沿儿闲闲的道：“据我所知，北城下的人大部分都是受灾没饭吃的百姓，朝廷若开火，他们势必会做第一批炮灰。战事一起，对自己子民举起屠刀的朝廷会寒了举国百姓的心，而城外那些以居昌百姓组起来的起义军，则会丧失掉『性』命。所以，只要一打起来，获利最大的，都会是居昌百姓背后的反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太子此举，是为了从根本上劝居昌百姓『迷』途知返，他在做最后的努力告诉城下的百姓，朝廷从未抛弃过他们。几十年前的历史，不会再重演！”

“这个太子不了解居昌，他此举完全是浪费时间！”

段议摇摇头，苦笑了下道：“居昌无百姓，只有禽兽。几十年前的那场天灾人祸改变了他们，他们饿怕了，被抛弃怕了，现在有机会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他们才不会轻易放下武器呢……知道居昌百姓吃起人肉来为什么毫无压力吗？他们怕像几十年前一样挨饿。”

“不，居昌民风淳朴的很。”

依韵给段议讲了御前总管太监怀忠的事儿，那是来居昌途中楚轩给她说的，此时以道听途说者的身份把它复述给对居昌心存偏见的段议，“据我所知，民间各处向来鄙弃阉人，而居昌百姓却出淤泥而不染，由此可见居昌民风淳朴到了何种田地。历史留下的阴影会使人在某些时候如禽兽发狂，但是，历史的阴影总会淡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这个太子正给他们重生的机会，他们若懂得把握，以后自然会和陈国各地百姓一样安居乐业。若不懂得把我，居昌城则会变成一座死城！”

“屠城吗？”段议愣了下，不解道：“朝廷的这个太子也下得去手？”

“我也算是去京城逛过的人，据京城市井传言，这个太子在该决断的时候，从不会手软。”

这句话刚落，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身着甲胄的楚轩带着一队御林军赶到城下上了城楼，依韵这个角度，看到他扫视了一眼城楼下情况后，朝北城的守城官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守城官立刻让城上的士兵『操』起弓箭对准城下。

这个时候，楚轩正眯眼凝视着东边如同从血水里钻出来的红日。

在他旁边，最后的纸片散尽，那几个扯着嗓子朝楼下喊话的人，也停了下来。

“信不信，慢则半个时辰，快则一刻钟，这仗就要打起来了？”

正盯着城楼上楚轩身影的依韵如此对旁边的段议道，段议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道：“我觉得最慢一个时辰，最快两到三个时辰才会开打，怎么着也得给城下居昌百姓考虑时间不是……”

“迟则生变。”依韵当即出言反驳，“城楼下还有几句裹挟瘟疫病毒的尸体呢，火一点，即使官府早有准备，也让武安城的百姓够呛！”

“没刮风。”段议当即提醒她的疏漏，提醒完后还意犹未尽的来句：“唉，老天可真不长眼啊！”

依韵不服气的反驳，“天有不测风云，万一下一瞬风起了呢？万一反贼见等不来风，就让大家呼气造风呢？”

哈欠连天的段议不以为然。

“二位，要打仗了，你们不打算找个地儿避避？”就在这时，另一个茶桌处的客人悄无声息的走到他们身后，擦了把汗后饶有兴趣的问：“在这儿闲磨牙，也不怕流矢无眼伤了你们……”

依韵回头儿看了那人一眼，见他虽然刚二十出头儿，但精明外『露』，当即冷笑着耸肩道：“你不也没找地儿避吗？”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要出城。”

那人自来熟一般在旁边空座儿上坐了下去，来回打量了依韵和段议一番后道：“武安闭城的时候，我大侄子被关到了外面，我要趁这次开城门的机会出去找他……你们呢？”

“我们……”段议刚张口要说话，依韵在桌下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然后面朝那人眯眼笑道：“我们和你一样，也是想趁『乱』出城。至于出城的原因，你可以自行脑补。比如我们的外甥儿因为闭城而被堵在城外了什么的。”

“姑娘开什么玩笑话……”

“你跟了我们一路，如此有耐心的人，怎么不知道我在开什么玩笑话？”

依韵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他面上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躲闪与阴狠使她意识到此人是敌非友。

……如无意外，他是潜入武安城内的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