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人间烟火不羡仙

这里自是一个安家的好所在！

牛阳陶醉其间。

先说下这片原野中流经的河，它是白沙河的主流，从西南在此城郊蜿蜒而过，继续向东北与此城的大沙河汇流在一起。可记得牛阳家乡牛庵那一片水域是白沙河的支流？现在她又住在了它的主流边上，人呢真说不清世上是否有“缘分”之说呢！

有水的地方一定会有一方丰美的土地！因着它的流淌，让这片原野更显生机勃勃！有水的地方，就有爱渔的人儿或驾舟或垂钓，四季绵延不绝。当遇天年干旱，河水断流，那地势高处的河底就成了一片沼泽，盛夏季节，水草与野草发疯地生长连成一片绿色的海覆盖了一片沼泽！它成了鸟儿觅食的“天堂”！它们会在避开人迹稀少的早晨或傍晚，乌泱泱一片冲下隐于齐人高的草中，聪明的啄挑草地，露出潮湿的地面，叼起一条条满身是泥的小鱼或泥鳅。

高原什么都想试一试，他还想要一张渔人撒的大网！河道沼泽中央有个被草儿爬满的小土窑似的大土丘。土丘在水的上升下落中周身被浸刻出一圈圈似树年轮样的痕迹。而它却丝毫没有减小。土丘侧上长着一个老柳，它低矮粗壮佝偻着长满树瘤的身体，让人想起西游记里的土地佬儿。

一干旱的秋季下午，高原非要到河中的沼泽里去摸鱼，还要去到那土丘上！她与儿子小心翼翼踩着枯黄野草覆盖的松软沼泽，终于走至了大丘旁拉着大丘上垂下的柳枝，跳到了它的上面。儿子大叫：“这么多鱼骨！”大丘的乱草间散布了鸟儿吃鱼剩下的骨渣！不远处几个带锹的挖着龟裂的地面，不时有泥鳅在欢呼声中被挖出。

高原爬上了老柳，“带孩子下来吧，那是一个坟丘！”一蹲着的老者吸着烟慢不经心地说。

——牛阳惊诧。

这个土丘原来是有故事的。

1947年前，县城所在地有一个连的驻军。他们在这里割茅草、和泥巴安营扎寨。与这里的老百姓打成一片：打土豪，分田地；开拓建设百废待兴千头万绪的地方事宜。这些经年奔波的战士，在那样一个缺吃少喝、缺医少药的年代，身体状态可想而知。在他们驻下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相继有几个人生了病。这荒郊野地，听老者说本是一个乱坟岗，谁家殇了人都埋在了这里。按风俗不到一定年龄死亡是不能入老坟的。“孤魂野鬼”就是指这些人吧？年轻轻的死去，总给人以更多的想象。对“鬼”的恐惧也是来自这些人吧？如果死者是一个步履蹒跚或久病卧床的老者，那是不会有太多惧怕的。到队伍接到上级命令要撤离时，有三个人已不能离开了！一个大坑，葬了三人。

为什么要葬在河底的中央？那大大的土丘为何经年不散反而越来越大？还有上面突兀怪状的柳树，是什么时候有的呢？为了这个坟丘，牛阳还特查了一引起资料，原来这个小小的县城，其历史很是悠久呢！

河南岸有一片密密笔直的杨树林，陈年落叶堆积，穿入其间松松软软。日渐入冬，它们脱落了沙沙的叶片，笔直的躯身在空中交错伸展、粗细不一的枝丫汇成灰色迷蒙的一片。当日出或落霞与之辉映，你一定会感叹生活的诗与远方就在那里！如若走近，那枝丫上排列着如乐谱般密密的叽叽喳喳响成海的成群结队的麻雀。枝的高处，鸟窝遍布！有几个很大很一目了然的鸟窝，上面住着大个子黑白相间的喜鹊。它们好象真的是成双成对地出没？“花喜鹊，一巴长，娶了媳妇不要娘。”看到它们总让人想起这句话。暖阳蓝天的冬日，时常可以看到它们舒展长翅划过天空或俯落河岸觅食的身影，伴随着清脆的鸣叫为沉闷的冬天平添了清新的生机。

树林周边，是沟沟壑壑的地势，这片现今没被人类打扰的土地，它自由地将养生息。各种植被在春夏秋冬里周而复始着它们的轮回，各种小动物在四季交替里开枝散叶绵延生息。

秋冬，迁鸟南飞，枯草没膝，蜿蜒小径的深处，张着一张张巨大的网。清早，远处总会传来人声或加杂的犬吠：有人拿了袋子来收鸟了！网上，叫不出名字的鸟儿白的、灰的几乎要挣断血淋淋的翅膀！它们淹淹一息垂挂着！

牛阳已养了一只狗儿，是父亲在时一次次交代过的。他在病重时还不忘敦促母亲一定记准日子把他已给人家定好的狗娃抱回家。高原对下网的男人很是羡慕！他常会在一大早或傍晚带了狗儿去那里。父亲说过这样的地方一定看好了孩子！牛阳常会前脚不离后脚地跟过去。远远的就看到大黄狗儿最大尺度仰着头竭力向上跳着，嘴里发出想而不得的焦躁声！而或与收鸟人带的狗咬做一团！高原有时会骑上它，再用双腿用力地夹了它，这样就灭了它的焦躁。看收鸟人喝斥着狗儿把鸟儿装进袋子，高原就突发想像：“妈，你也给我买一鸟网吧？”

“那你还偷偷放鸟儿？”牛阳小声问他。

第七十三章 人间烟火不羡仙

那些挂在网上的鸟儿，大大小小、见过的没见过的，其惨状真是让人不忍！高原会在收鸟人没在时放走低处他够得着还有气力飞走的鸟儿。但也常被收鸟人看出破绽：“怎么又有鸟儿挣脱掉了？”

落雪的日子，高原兴奋不已！他带了狗儿跑到外面去，直跑到很远的地方！雪地上留下一行他与狗儿撒欢的足迹。到了某积雪覆盖下的荒草处，狗儿一个猛扑上去！高原已懂了它的意思！那下面一定有野兔或刺猬的洞穴！狗儿紧张起来！它双爪用力地扒拉，扒得雪下的黄土射出般向后甩去……

他回家来了，搞得一身的燥热，袄也脱下了！头像掀开的蒸笼，热气直向上升！“又逮兔子了？”牛阳问他。“兔子被狗儿扒出了窝，我们撵了可远，狗儿追上去摁住了它，它翻了个个，又跑了！”男孩儿一脸的激动又失望！狗儿也沾了一身的泥污摇着尾巴看着牛阳。

很多时候，高原穿上他的溜冰鞋，带上护膝，在曲曲折折的小径上驾轻就熟地玩儿溜冰。这最是他能联络那几家孩子出来的时候！后来那几个男孩子也每人买了一双，跟着他学。几个孩子因为溜冰玩到了一起。再后来为了出行，高一桐就在这里修了一条通外的小水泥路，他们就又玩起了旱冰。骨骨碌碌“吱吱呀呀”的鞋子小队成了这片空旷土地上亦趣亦谐的景象。

春归大地、夏阳酷暑的季节，好像拉开了人们天然消遣好去处的大幕。男人们热衷的是河里的鱼儿及草丛间的野味，他们的追猎往往更象是一种表演？引来成群结队的观看者，成了这片土地上乐此不疲的功课。鲁迅笔下的百草园是他那帮孩子的乐园，此与之较不会有逊色！

一有空闲，牛阳就会与高原一起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享受属于他们的快乐！春风荡漾时，看枯草间萌动出新的嫩芽而后在也许是睡了一夜的间隙里再看它们连成一片的绿地毯。一阵暧风儿吹过，河里春水荡漾，鱼儿聚着头儿跳动似落下的雨点；枝头的嫩黄抽动身子刹那间摇成一片片绿萌；绿毯上有花开了，各色的，引来了蜜蜂蝴蝶；树干上鸟儿啁啾、蝉儿也开始鸣叫……

野地上的人声渐稠，高原也每每有了待不在家的骚动，他象探索新大陆的哥纶布，带着狗儿跑出去好远！牛阳往往为了找这对小疯子，家里该做的事都误了！“妈，那杨树林南岸还有一片麦田呢，可平了，有可多人在那放风筝，咱也买一个放吧？”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风筝去了，蓝蓝的天空上已飞起着各式的风筝。第一次放还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得了身边放风筝的指导，试了几次终于把风筝放起来了！原来放风筝必须知道在准确的时侯把握风向，快速拉起轴线边奔路边送线，风筝就会趁风迅速上升，这时不能再跑，要在不同的位置调整风筝并向外放线，这样它就会停在一定的高空。之后抓牢线小幅度的调整就好了！这个高原，养一个男孩子真是好，看他拉着风筝线向前狂跑的样子，真是又一次感到这个小男生又长大了不少！玩风筝上了隐，家里的三楼墙上挂起了各式的风筝。那些快乐的日子，牛阳常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象一个孩子，与儿子一起疯玩，在野地里拉着风筝线奔跑。有时，还会遇到南回的雁群。当风筝停在很高很高的高空时，成群的大雁鸣叫着一排排而来！

“妈，挡了它们的道儿了！”

“它们不会撞在线上吧？”

“它们会不会好奇呀，去看看风筝？”高原一连串的问题。

其实担心是多余的！这些智慧的鸟群，它们跋涉了千山万水，何止几个风筝？只见它们秩序井然飞了过去。

高原的假期特别是暑假里，每天吃过早饭，高原就收拾一下他要做的作业装进书包、还有他的弹弓，然后叫到：“妈，走吧？”牛阳抱起一竹席、一方凳、捎上水杯、带上相机、书本、伞、帽子出了家门。狗儿是灵性的，对一举一动是熟知的，它会抬头与家人做眼神的交流，然后摇了几下尾巴向前窜去，摇晃了一路的草丛。

顺着脚下蛇般虚掩在草间的小径向草地深处走去。河岸不远处的那片杨树林里，藏着一方不见人打理的密密桃林。这可是高原发现的“新大陆”！发现它时已桃花开满枝头，那低矮的丫丫上，鸟儿就着三角的枝丫安了很多家。钻进杨林走一节，就能听到一片鸟鸣。什么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多这么低的鸟窝呀！有时只要伸一下胳膊就能捣到鸟蛋或羽翼未丰的鸟儿！这些灵性的家伙太会隐居了吧？高原是一个男孩子，男孩子自有他本身的天性，他倒饬了一个弹弓，常常随身带着。口袋里还装着随地捡来的用做的弹子。这些鸟窝常常引来他的兴趣！

“咱不要打这些鸟儿行不行？”牛阳往往不忍。

“我不打，我打杨树上的，打那飞着的！”高原的回答让她好笑。

听到高处的鸟鸣，他忍不住抓紧拉上一弓。在拉弓瞄准的一日一日里，他还学会了更进“设备”，弹弓一只比一只精致。这又引得那几个男孩子到了一起鸟没打到，倒比起了弹弓。

找一块儿空地展开席子，放好高原用来写字的方凳。抬头看，太阳就在树林之上，阳光穿过密叶的空隙射进来，能分明感到外面的燥热与这里的阴凉形成的对比。由于枝丫层层叠叠，满眼全是大小不一的树干，再向上看，不见天的绿色！远处，城市的声响传来，你可以想像不远处那条国道上的车水马龙。高原已在小凳上写他的作业。牛阳调好相机，在孩子不知觉的时候拍下几张。“又拍我！你烦不烦？”高原头也不抬说出每每他听到相机声说的同样的话。这几年，从他很小的时候牛阳就抓拍抓录生活中自然的瞬间，还冲洗了不少，偶儿翻看，让人忍俊不禁。

一个那么点的人儿一天一天长，长成一个会层出不穷捣蛋的小大人，他就在你的眼皮下。不得不让人感叹岁月的流失！说来小有遗憾，自她与高一桐在一起，几乎没有相片留下。更别说留有各自小时候的照片了！现在的孩子真是让人羡慕呢！她拿出书，翻到折页的地方开始看。看书，已是她的习惯。成了她生活里不可缺的一部分。“学校”是她今生不能再企及的奢望！一本书在手，对她而言，好像从戛然而止的学校搭了一座桥梁连接上了她，她正从被抛弃中一点一点走向那座桥，无论这个桥有多长的路程，她想她正走在上面，走在上面她的内心就有踏实之感！

再加身边还有一只大黄。大黄与孩子在草间追逐嬉戏，不觉间惊扰得野兔慌不择路，大黄稍一发楞打转头追了兔子而去……就是在这样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然里——感受春夏秋冬的朝暮晨昏春花秋实！

多少个夕阳下，孩子与牛阳靠坐在草地上，孩子是累了。狗儿伸展着身体匐在他们对面。汪汪的眼睛此时只是不能说出人的语言而已！牛阳抬头，西下的太阳渲染了整个天空，鸟儿归巢人儿归家！

多少个场景里牛阳常常生出幻觉，牛庵的白沙河与这里交错的幻觉！真可谓：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此刻，就在此刻，心间暖流涌动。

——牛阳知道，明明白白地知道这就是幸福！

“妈，你说一百年后，还会不会有我们？”

“一百年后，我们都不在了！”

——当高原面对即将下沉的太阳所渲染出的氛围，思绪迷离。

“那会有俺的孩子、还有俺的孙子吧？”

“嗯，会有的，子子孙孙无穷尽呢！”

——此景此场，是多么的悠闲惬意！生活在眼下，已没有奢望，心是静的、是安宁的。它安然沉静的送走日落迎来日出——日子如涓涓细流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这让她常在一些场景里生出错乱：那些经历——那样的切肤之痛是不是真实的发生过？难怪她会在有时对高原做一些犯二的行为。高一桐就会说：“又挣！是你大还是高原大？”只有今天，在当下，她才真正尝到了什么叫内心的平静与从容！在高一桐日渐忙碌家少外多的环境里，孩子与牛阳形成了最紧密的相伴。在大自然的熏陶里，他学到了太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而且性格活泼开朗。

对于牛阳，明天有太多美好值得去展望！幸福就这样被满足了——爱情的甜密，小家的温暖。或者说一个男人把最富盛年最富精力的年华，他毫无保留地给了牛阳，给了他自己选择的生活的热情与能力！

——在这样强大环境的滋养与浸润下，牛阳与过去那个自己彻底告了别！她退变并重生着！曾经的沉默忧郁日渐退却。人的心原来是可以“安放”的！人的心是可以有“温度”的！她每每能感到“心”的炽热！它驱动着血液冲洗代谢陈阴暗渣，年轻的岁月出现了活力！牛阳她美丽红润，举手投足间是满满的自信！

太多时候，高一桐与牛阳四目相对，他眼睛里泛着熠熠的光芒。

一句诗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慕仙”写出了美丽爱情、和美婚姻真实的境界！在牛阳心中，她与高一桐在这境界存在过，她不容它年哪怕任何或自己的明了给它涂上污点！

——

这里少有邻居，有的三几家也零散地住着，为不善人际的牛阳提供着天然的屏蔽……安逸的乐园，岁月在这里眷顾停留！是否终成日后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