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做乞丐时，吃了上顿没下顿，夏天淋雨，冬天挨冻。

哪怕是家里房倒屋塌的败家子也自诩比她强上几分，也敢拿着鄙夷的目光朝她身上射来。

每日里秋萍萍便扬着一张菜色的笑脸，顶着一脊背的嫌弃和嘲笑，向着自己那毫无着落的希望一步步走去。

每走一步，就心虚一分。

每笑半刻，就心慌半天。

直到自己的破碗里装上了吃食，才算是踏实了。

对她来说，食物是会长出幸福的种子，世间的美好便生于此。

那时候，她总觉得这天地是一座巨大的牢笼。

她一定是因为犯了什么滔天的大错，被流放到这里来受苦思过的。

而如今身在王府，又当上了三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又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她无奈自嘲，大概自己就是个受苦的命吧。

没有苦都要自找苦吃。

“小姐，小姐？”丁香拿着衣服站在她身后，是那件顶活波的鹅黄色双飞燕百褶裙。

秋萍萍回过神来，看着镜子里满目疑惑的丁香：“哦，我走神了。”

丁香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问：“小姐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秋萍萍不想对新认识的人说起过去的糗事，“待会儿你帮我去换跟笔来。”

丁香笑道：“小姐怎么忘了？今日不用去读书，要到老夫人跟前听吩咐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秋萍萍才想起来：“哦，是呀。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丁香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奴婢猜，大概是要小姐去帮忙呢。”

“你知道什么消息？”秋萍萍笑问，“快说给我听听。”

丁香便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她听：“再过半个月就是老夫人的寿诞。”

“此时叫小姐停了学业过去，八成就是为了这件顶重要的大事做准备呢。”

秋萍萍得了提示，心里也有了一丝准备。

但是她总归是没有经过这样的事情的，即使是小时候家境尚可，也只有祖母过寿的时候吃上碗长寿面而已。

家里人节俭，其他人也是从来都不过寿诞的。

“太祖母的寿诞，一般王府里都有什么规矩呢？”

丁香认真地想了想，却发现这件事太过复杂，自己又知道的不多，实在是没有办法用一两句话就简简单单地说明白。

“奴婢嘴拙，实在是说不清楚。”她低头帮秋萍萍整理裙摆，“想必郡主一定会和小姐交代的。”

听到花如雨也会参与，秋萍萍心里仿佛一块大石落地。

“那就好，总有个人来指挥吩咐，我心里就有了依靠了。”

秋萍萍心里一放松，整个人又活泼起来。

两个人穿过石桥和花丛，走过雕花拱门，站在门口就听到里面欢欢喜喜地正在说笑。

“太祖母。”

秋萍萍规规矩矩地走进去磕头：“萍萍来迟了。”

白锦夏朝她招手：“不迟的，就是如雨这丫头没有事，闲着就到我这里来蹭吃蹭喝。”

“过来坐。”

她说者无心，这“蹭吃蹭喝”四个字就想木头上的小刺，不经意地扎了秋萍萍的心。

“太祖母既然这么说，如雨还就偏吃了喝了呢。”

花如雨说着自己拿起矮桌上的盘子，整个端在手里。

她拿起一块递给秋萍萍：“萍萍也吃，省的太祖母说咱们不听话。”

然而白锦夏自己却未察觉，用手刮了下花如雨粉嫩的脸颊：“你呀，就厉害了这张嘴去。”

花如雨吃着点心，嘴里含糊道：“王姐说了，厉害点不吃亏。”

白锦夏哈哈笑道：“你要是这么听她的话，怎么不在功课上多用点心？”

这一下正点在花如雨的命门上，把她噎得直翻白眼：“何必用书本来论英雄？”

“不用书本论英雄，那你是能舞刀弄枪，还是轮的起乌金枪？”白锦夏这个老太太怼起人来，精神头可真是一点也不输年轻人。

花如雨道：“我这么美的女孩子，才不做和那些武夫一样的事。”

白锦夏脸上显示出少有的鄙夷之色：“哎，你身为王府千金，不通诗文，不会武艺。真是不知道外面的百姓要怎么说的哦。”

花如雨脸一扬，满不在乎：“反正又不让我出去，外头怎么说我又听不着。”

白锦夏扬眉：“还武夫，看将来让王爷给你寻个武夫女婿去。”

花如雨脸刷地一下通红，嘴上却仍不肯认输：“我才不要呢，我要找个孟小侯爷那样的翩翩公子！”

这下不仅是白锦夏，就连一屋子的侍女都忍不住偷偷笑了。

孟小侯爷是谁，秋萍萍不知道。

她只能木呆呆地赔笑。

大伙儿笑了一阵，白锦夏拉过秋萍萍道：“你看看你总像个猴儿似的，瞧萍萍更像个大家闺秀呢。”

秋萍萍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说只是傻乐，委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于是强跟上一句：“太祖母，郡主的舞蹈真是好极了。”

谁料到白锦夏皱眉道：“怎么还在那些玩意儿上费工夫呢？”

“原先你是个孩子，不修文不习武，也就由着你的高兴。”

“如今你都十七岁了，再不学些女红针线，将来的婆家要说南境王府疏于管教的。”

花如雨忽然笑了，她像只小猫似的凑近白锦夏，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如雨一辈子都陪着太祖母，哪儿也不去。”

“要是谁敢说我们南境王府，就让王姐带着南境大军把他们家踏平了去！”

“哎呦呦。”白锦夏就是生气也要被气乐了。

“你可真是寻了座好靠山啊。”

花如雨嘴角一弯，牙齿雪白：“那可不是嘛，如雨的靠山就是太祖母，太祖母最疼我了。”

笑了一会儿，丫鬟上来又伺候添了茶，白锦夏才开始说起今天叫秋萍萍来的正事。

“萍萍，你常在外面走动，见过的总比我们这些人新鲜些。”

“今年你就帮着如雨张罗张罗，让大伙儿看个花样吧。”

秋萍萍连忙道：“请太祖母放心，萍萍一定尽心尽力。”

白锦夏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这会儿微微用力，看着她道：“咱们自己家人，热闹热闹而已。”

“不用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