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于漫天雷霆闪电之中，只留下一个黑色的身影。

捉妖师们手里的法器被闪电击中，瞬间化作废铁。

还有的被击倒的树木压住，动弹不得。

高墙坍塌、乔木摧折，追逐杀戮的终迎来毁灭。

这就是竺嵬熙奉行的妖道。

秋萍萍在隆隆的雷声中用双手捂住耳朵。

她并不害怕打雷，但是这声音太近了。

仿佛就在耳边。

她的头很疼，就像在一个时辰里看了八百本书似的。

“你还好吗？”陆元丰把自己的外衫脱给她披上，“你的脸色很差。”

秋萍萍两只眼睛又木又涩，脑子里像是有个木槌在一下一下地敲着。

“我好困。”她说，“我要睡一会儿。”

陆元丰低声应着：“这雷声不正常。”

秋萍萍几乎是瞬间入梦。

她又看见了那匹被掏空了腔子的驴，还有屋后的庄稼地。

那头驴正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嚎叫的声音像是大笑。

菜地里开着满满的灵霄花。

火红的颜色，像是一簇簇正在燃烧的小火苗。

依稀有鼓声一下一下地敲击，每一下都像一声叹息。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秋萍萍睁着朦胧的睡眼在陆元丰的臂弯里抬头看去。

监牢的墙塌了。

她踉跄着从灰尘飞扬的地上站起来，穿过破洞来到外面。

惨烈程度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还有无数的妖在街上被捉妖师追着四散奔逃，失了家的野狗似的上窜下跳。

还有许多捉妖师围在一起对付着闪电里的那个黑影。

秋萍萍心中满是震撼。

她惊异于在这样的一副末世景象中，竟然还有人不顾自己的处境在追杀妖类。

而不是想着怎么先逃跑保命。

雷打不动。

这也算是最生动的一堂课了。

原来人在贪婪的欲望之下，可以如此忘我地做一件事。

这句话乍听上去像是褒扬，但秋萍萍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真实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他们的样子够执着，够敬业，但是太丑陋了。

她脚下一绊，被陆元丰适时一把拉住。

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只挨了一刀的猫妖力竭倒在了地上。

原处有个人，就像恶狗扑食似的飞奔过来。

猫妖轻轻地叫了一声：“喵。”

随后认命到底闭上了眼睛。

它的肚皮急促地起伏着，眼角窝着一大滴混浊的泪水，静静地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秋萍萍看着眼前脚下这个不到两尺长的动物。

无论它是猫，还是妖，现在就要死了。

而它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在无形中推了它一把。

着实无意，却引起了一场灾难。

这场浩劫之中人和妖都是受害者。

作为始作俑者，秋萍萍倍感愧疚。

半刻的懊悔之后，她毅然拿出博物志向天一招！

无数道流星飞来，融入其中。

天上那道黑影竟也难逃，瞬间飞向秋萍萍。

“妖王！”

秋萍萍差点喊出来。

她惊讶地看着那个颜色晦暗的人，只来的及匆匆一瞥。

而竺嵬熙却将更多时间留在了一抹微笑上。

天地重寂。

所有捉妖师都向她围拢过来。

陆元丰下意识挡在前面，向来人冷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来人反问。

秋萍萍将博物志攥在手里，手背上青筋也爆出来：“收妖。”

“小姑娘，胃口不好太大的。容易消化不良。”另一人冷嘲热讽还带着点威胁。

秋萍萍因为用力而声音颤抖：“你们先出手，我已经让你们很多了。”

“现在我有这个本事吃得下！”

人们愣了一下，不消片刻便开始了不甘心的抗议：“凭什么你一个人都收走了？”

“你是哪家的？”

“你师父是谁！”

“谁给你的权力，把大伙的口粮都抢了！”

声音四面八方利箭一样射来，刺穿了她的耳朵，却刺不穿她的决心。

“人皇陛下。”秋萍萍低声说了一句。

被逼到无路可退，她说了谎。

那些嗡嗡嗡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肯罢休。

“是人皇陛下！”秋萍萍干脆大喊出声。

捉妖师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似乎在交流着彼此对于她这答案的推断。

一不做二不休，秋萍萍干脆朗声道：“人皇陛下命我前来迅速解决帝京妖邪横生的问题。”

“你说是就是？”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先起了一个头，紧接着各种声音潮水一样涌上来。

“从来没有听说过！”

“人皇陛下哪有时间见你这样的人！”

“她说谎！”

“是假的！”

“放出来！”

“那是大伙儿的妖！”

“把妖放出来！”

“啊！”秋萍萍想让他们闭嘴。

闭嘴不要再说了。

她是说谎，都是假的。

“我是南境王府的三小姐，人皇陛下宣召过我，派了我来做事。”

事已至此，一条路走到黑要比解释感化来得更接近光明。

看着她手里举起的陵侯府腰牌，众捉妖师纷纷离去。

不管有疑问还是不敢心，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上有王侯公命，下有实力悬殊。

这就是打官司也赢不了。

帝京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凌乱的街道和被毁坏的房屋，还需要时日来重回原状。

水晶宫里，蓝皮妖精正跪着擦地。

一股红艳艳的东西突然溅到他才擦干净的地板上。

温热还带着淡淡的腥气。

透明的水晶像是一块活过来的海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擦干净，就把那些血污吸了进去。

从一团红色到一片红雾，再到透明。

仿佛刚刚的只是幻觉，一切都没发生过。

“大王！”蓝皮妖精跪伏在地上，头抵着冰凉的水晶地面。

宽大的袍袖擦过唇边，竺嵬熙靠上椅背，淡淡道：“出去。”

蓝皮妖精不敢怠慢，不放心地犹豫道：“大王，是不是宣娘娘来……”

“出去！”竺嵬熙厉声道，“听不懂吗？”

“是！”蓝皮妖精被唬得一跳，爬起来四脚并用地跑了出去。

可是真巧。

蘅姬就在门外。

她看见蓝皮妖精出来，蹙着眉头上前问：“大王怎么样？”

蓝皮妖精叹气：“但愿小妖能为大王分担些！”

蘅姬听懂了。

她双手交叠放置胸前，上面捧着一刻圆润的红色珠子：“请代交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