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华不是文蔚珩。

所以他不会在白敏芝这一根线上吊死。

按着着身体的记忆先回去府中，看看这摄政王的法宝才更靠谱一些。

“言尽于此，敏芝，你好好想想。”说完，他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摄政王府比他预先设想的要大一些。

这里大概是为了规避王宫的规制，又为了凸现这人古怪的炫耀欲，把所有的金瓦当都换成了青石的。

青石和青玉差了一个字，本质上也变了。

但是妙就妙在青石更黑一些。

这种黑不仅是有了污渍不容易发觉，就连在上面刻字也不大显眼。

所以这些青石瓦当就自然而然地被主人用作了明目张胆地勾画企图的纸笔。

青石上用的是皇家专用的纹路，当然，是稍稍做了些变化的。

但不细看，就会让人认为那是王宫御用的花纹。

也因此，文蔚珩常常向来送礼拜门的人炫耀。

人皇不过懵懂小儿，这样都不敢拿我怎么样。

这话就差由他嘴里亲自说出来昭告天下了。

从这些石头瓦当下面走进屋子，泰华反身关上门。

这是文蔚珩的书房。

左面靠里的房间摆着一张书桌，并一排满满登登的书架。

外间屋子正中摆着一对圈椅，中间是一张古色的条案。

靠右放着个四季平安的大花瓶，里面插着些应季的花草。

其它还有一些零碎的文人书房设置，总体看上去清爽整洁。

他走到那个看上去异常沉重的大花瓶前，抬手将它向右一转。

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向下的通道。

漆黑一片，只有靠近地面的几级台阶被透进来的阳光照了个大概。

他侧耳听了听门外，莺声燕语，并无其他人靠近。

这才迈步下了楼梯，走入了黑暗之中。

说是黑暗，其实也不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

每隔两丈墙壁上就有一对火把。

那火不知是用什么点燃的，幽幽的不甚剧烈，又能照到很远的距离。

鞋子踏在石头地面上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很是清晰，每一步恨不得都带着回音。

在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

两个兽首衔环的门环静静地挂在上面，像是通向坟墓的大门。

他抬手轻轻拉了左边的门环，那门环轻易被他拉出门板之外，就在门环的后面连着一根筷子粗细的铁棍。

循着记忆再向左拧了半扣，咔哒一声清响后门开了。

里面是空荡荡的一间石室。

四周画着几副内容各异的壁画，因为年代久远鲜亮的颜色已经变得晦暗，还有几处已经剥落。

地面上是由六块石雕刻成的六界万象图，齐齐地指向中间的一个莲座。

他踩着人界的万象图走过去，石门在身后关闭。

这冷冰冰的石头上什么也没有铺，谁会在这上面打坐？

即便是有，以摄政王之尊，恐怕也不会每次下来手里都提个垫子。

那岂不是可笑？

泰华抬足站了上去。

莲座缓缓下降。

底下与上面不同，竟是一片灯火通明

……的人间炼狱。

这是连六界万象都无法包容的残酷景象。

但它更让人恐惧的不是眼前的画面，而正是它的寂静无声。

一张张石头垒砌而成的石床静静地站在沟壑纵横的地面上。

两个屠夫似的人偶将头抬起来看向泰华，而他们手里握着的，正是从冥界刚捞上来不久的骸骨。

这两个人偶正在制作蚀骨。

它们看见泰华走来，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雕塑一样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一动不动，好像正在伪装的变色龙。

泰华歪头看向他们的身后，那边的石床上放着已经制作好的蚀骨。

那些枯骨正在安安静静地接受着这样的工序，一种空前绝望的巨大压力塞满了这个宽阔的洞穴。

“继续。”简单的两个字。

两个人偶没有动。

它们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来者的身份。

泰华亦没有再多做任何举动。

多做多错。

他现在所能倚仗的，唯有这副皮囊。

如果人偶发现了这其中的蹊跷，惊动了那些蚀骨，他今天将于此地万劫不复。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多久，泰华无从得知。

他只是觉得这具身体维持着一个动作，两只脚开始酸麻。

其中一个女人偶低下了始终维持着大笑的脸，开始继续手上的伙计。

男人偶转过头看了看旁边，也低下始终大哭的面具脸搬抬石床上的骸骨。

泰华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只是继续板着脸走过那些石床。

在拐角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石门。

奇怪的是，在文蔚珩已知的记忆里，泰华并没有发现与之相关的更多记忆。

这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他是这推了推，那堵石门纹丝不动。

这门看不出来是否上锁，但是在门边却有一个六角形的孔洞。

看来要打开这扇门，需要一把六角形的钥匙。

在摄政王家的院子里有这样一个隐秘的地洞，还有主人家不知道的秘密。

这引起了泰华极大的好奇。

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他来这人界又不是为了替人皇解密的。

他的目光随着门边墙根放着的一溜瓶子看过去。

那些矮壮的坛子有个和它们自己设定特别不相符的细腰，所以姑且称它们为瓶子吧。

那些瓶子上绘制着冥文——是冥界用来安抚亡魂的一种咒术。

泰华数了数瓶子的数量，和这些石床上躺着的骸骨数量一样。

这些瓶子是魂瓶。

让这些魂魄和骸骨分离，再用咒术维系住它们之间最简单的联系。

大概这就是驱动蚀骨的方法。

围着整个石室转了几圈，他没有再发现更多的线索，于是回到了书房。

看见阳光的一刻，仿佛从炼狱到天堂。

泰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拉开门，室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王爷，这是刚到的信。”一个内侍用黑底描红的托盘呈上来一封未署名的信来。

泰华把信拿下来，轻轻拆开，从里面倒出一张微微发黄的信笺。

上面用不甚熟练的字迹写着：南境与妖界之间发现圣城踪迹，速派蚀骨前往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