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尖利的水晶冰锥像一根根无情的长矛，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斜刺刺地瞬间突起，直至泰华。

被这潮涌般疯长的剔透长枪刺穿，恐怕也称不上是什么美谈。

再美的杀器，刺破血肉的时候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泰华眨了下眼睛，睫毛被尖细的锥尖撩拨，痒得很。

“大王暂且息怒。”他伸手握上冰锥，“我不过是说了事实而已。”

冰锥猝然从他手中抽出，地面重归一片光洁。

“把你的诚意带到我的面前来。”竺嵬熙冷声道，“凡人。”

泰华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称呼而恼怒，反而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是，大王。”

“是王爷回来了！”人们竞相传递着消息。

泰华站在人群中间，尽量放大声音道：“妖王同意了我们的请求。”

“他要我们过去商讨进攻的计划，要把我们单独编成一只队伍。”

看着有的人对此表示出了质疑，泰华先一步说道：“但是我没同意。”

那些怀疑的人反而表现出了好奇：“为什么？”

可是他们没有想过，当这个问题抛出来的时候，问的人气球已经上钩了。

“因为，妖是吃人的啊。”泰华得意地笑道，“我不仅帮大家拒绝了去商讨计划，就连妖王听说我们连日挨饿，要在出征前请我们吃一顿饱饭的事情，我也一柄拒绝了。”

人群中顿时一阵哗然。

“刚愎自用！”突然有人愤愤骂道，“我们若饿死了，就算是打回去了又有什么用！”

泰华无辜地耸耸肩：“妖王狡猾多变，万一给我们设了圈套该怎么办？”

“你是怎么坐上摄政王的位置的？”

“先皇怎么会选这样的人来摄政？”

“傻子！”

“愚蠢！”

不消多时，已经骂声一片。

泰华面上委屈，心里却是得意。

这些人，才是真的蠢啊。

在一片骂声当中，人界的散兵游勇浩浩荡荡地迈着虚弱的步伐踏进了死神的陷阱。

“牧羊的少年带着他的羊群走向旷野，那里地势宽阔，有弯曲的小河流过。”

“星幕低垂，云压四野。”

“远方的地平线泛起微微的乳白色，有橘黄色的光晕染其上。”

“那是诱人的光，是希望，是美好的未来。”

软榻上年幼的公主依偎在泉林公主香软的臂弯里，她还太小，需要有人哄睡。

“姑姑，再讲一个吧！”她稚嫩的童音软糯得像是刚出锅的糯米团子。

泉林公主帮她拉了拉被子：“那就最后讲一个，你不许乱动，好好睡觉！”

小公主立刻闭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装作睡着的样子。

但是从她的笑颜和颤动的睫毛上很容易得出她还醒着的结论。

泉林公主只得继续道：“沿着潺潺的河水一直向前，是整片草原最肥美的嫩草。”

“河水里面有劲瘦的游鱼，在青荇遍布的河床上装作一只只被放逐的风筝。”

“少年看着那些游鱼，不由得产生一种假想。”

“仿佛自己就是一直飘飞的风筝，远远地飞向自由的天空。”

“他痴痴地笑了，笑这风筝并没有线在谁手上。”

说到越后面，她的声音越轻，见见止住了。

满室里只听得见小公主均匀的呼吸声。

“公主真是厉害呢。”旁边的侍女不由说到，“以后公主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是个好娘亲。”

“嘘，背后议论主子可是要挨板子的！”另一个侍女提醒她。

两人便吐了吐舌头，继续安静地站着。

“陛下，最近城里的妖都安分得很呢。”御书案前，秋萍萍趴在茶几上，下巴枕在两只交叠的手上。

文蔚琦放下书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若困了便去睡吧。”

秋萍萍摇摇头：“那若是有妖来了怎么办？”

文蔚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王城帝王之气的事情咽回肚里。

“那你要多穿点啊。”他解下身上穿着的玄色滚银边的丝绒披风为她披上。

秋萍萍任他把披风的系带在自己脖子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结，并没有联想到这样的系扣法子，只需要稍稍用力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勒死自己。

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这是她那一刻脑子里充斥着的想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样的甜美时光里，忽然有一个念头像是米饭里的沙子一样硬生生地突然出现。

天气冷了，萍安坊应该调整换季的货物了。

“在想什么？”文蔚琦感觉到了她的走神。

秋萍萍实打实地说：“秋天快过完了，萍安坊应该开始换货了。”

“你也该回去看看了。”文蔚琦直接了当地说，“去把你手上的事料理一下。”

第二日秋萍萍便出了王城，直接回到了萍安坊。

陆元丰依旧站在柜台里写着账本，就像她上一次离开时候的那样。

“我回来了。”她有些感慨，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就像是昨天刚刚离开的一样。

陆元丰猛然抬头。

他手里的毛笔直直坠下，打在账本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墨点。

“怎么？不认识了？”她促狭地笑着，走到跟前探过头越过柜台去看里面的账册。

陆元丰沉默半晌，内心似乎经历了一场旷世的大战。

烽烟平息之后，他的目光重回平淡：“你去哪儿了？”

水晶宫里泰华负手而立，从眼角的余光里瞥向高高的宝座。

竺嵬熙霍然起身，炽红的火焰镶着明晃晃的耀眼金边从他脚下燃起，坚硬的鳞甲自火焰中披挂齐全。

他再睁开双眼之时，已然眼睛里有着睥睨尘世的锋芒：“随我一起，吃掉人界！”

黎明即起，启明星从漂浮着的灰云里逐渐显现。

南境的城楼上兵士们因着前一晚城外的情况而特意增加了轮岗的次数，确保兵士们不会因为寒冷而疲劳。

他们瞪圆了双眼紧盯着远处黑暗里的动静。

干枯细韧的树枝在夜风里瑟瑟发抖，树叶摩擦着发出沙沙的战栗。

一群嬉闹的小妖蹦跳着像小丑似的从树林的阴影里跑出来，后面紧跟着几个长相丑陋的大妖，缓慢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城墙逼近。

见到这一幕，兵士惊恐地张大了嘴巴，疯狂地摇着示警信号，单薄的旗帜在夜风里裂裂作响：“有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