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耳边狠戾地刮过，脚下的兽毛踩上去像是树林里堆了经年的松针。

手脚四肢的感觉都已经不再重要，她的眼前只有竺嵬熙张狂的笑脸。

身上的甲片随着她的跳跃跑动哗啦啦地白桦树叶子似的响着，被风刮到脚下踩住，两三个纵跃连着一个大跳。

花如雪提剑向着竺嵬熙迎头劈下！

竺嵬熙随意抬手一挡架开无生剑，就着坐下的姿势抬腿就是一脚。

花如雪瞬间飞出老远跌在地上，无生剑脱手而出，咄地一声插在两丈远的地上。

剑柄兀自微微颤动。

“那么喜欢跳起来。”竺嵬熙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我就帮你一把。”

他向蓝皮妖精笑道：“吊起来。”

巨大的妖猿移来长长的木杆戳在地上，花如雪被绑住手吊上去。

挂在杆子上，破碎的披风烈烈飞扬，像是唱着悲戚战歌的旗帜。

“花如雪，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竺嵬熙坐卧在水晶宫顶，从盘子里拿起一串晶莹的葡萄。

“王姐！”花如雨看到这一幕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花如雪大喊道：“快跑！”

但她忘记了此时的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让对面的妹妹听到，只能看着她发疯似的从地上捡起一把断刀，跑过来欲从城墙跳下来相救。

“不要！”

伴随着她沙哑的嗓音，竺嵬熙向后转过身，抬起右手向着凌空的花如雨轻轻一弹。

一支乌黑的利箭嗖地一声瞬间而至，刺穿花如雨的胸膛带着她的身体向后飞出一丈多远，深深钉入满是爪痕的残破城墙里。

花如雨被挂在半空，血从箭尾上滴落下来，像极了她新房里珠帘上的一串红珊瑚。

王姐。

她挣扎着用口型叫了最后一次，终于垂下头去再也不动了。

“这又是何必呢。”竺嵬熙摊了摊手指着破碎的城门笑道，“我们还不是会从这里走过去？”

“我很抱歉将要摧毁你守护了一生的这座城墙。”他收起笑容郑重地欠了欠身子，表示这是一种至高的礼节。

他看向那几具犹自挣扎重新拼凑自己的蚀骨意味深长地一笑，“这种玩意儿糊弄人还可以，只怕难以糊弄鬼。”

“妖界进攻，人皇却没有派兵增援，妄图以你一族性命换他的盛世太平。”

他双手接过蓝皮妖精奉上的一顶荆棘编成的王冠，面向花如雪道：“南境王，人皇弃你，而我将为你加冕。”

黑褐色的荆棘王冠飘到半空，缓缓降落在花如雪的头上。

血流下来，从她的面颊上滑落。

宛如两行哀绝的血泪。

竺嵬熙满意地拍了拍手，掸去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那座水晶的宫殿便如一只蜗牛的壳，缓缓地向着城墙挪去。

花如雪无力地睁着眼睛，看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走过自己的脚下，走进城里，走入大街小巷。

她看见南境王府里没有一点动静，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高悬于木杆之上，她的视野从未如此开阔。

夕阳如血，天地一片红彤彤的刺眼。

北望帝京，顿觉漫天遍野的凄情惨状都化作浓稠的凄凉充斥肺腑。

陛下。

她无力地垂下头去。

无生剑斜插在焦土之上，剑身遍染残阳决绝的血色。

帝京。

王城里灯火通明，文蔚琦正在白曼筠的秉晨宫里用晚膳。

“陛下！请派兵驰援南境！”嘶哑的声音伴着咳嗽声，从外面传进来，引得白曼筠欲言又止。

文蔚琦漫不经心地道：“大喜的日子，别皱着眉头。”

“是，陛下。”白曼筠立刻舒展了眉心，装作听不见外面的哀求。

她反而笑起来，笑得春风满面。

“陛下，这菜臣妾觉得甚好，请陛下品尝。”

“陛下，这酒味道甘甜，多一杯吧。”

“陛下，明日一早就吃这喜饽饽如何？”

她越是殷勤，文蔚琦反而越觉坐不住了。

他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门开了。

孟云庭迈进门来一步跪倒：“陛下，请派兵驰援南境！”

“起来说话。”文蔚琦并没有怪罪他在外喧哗，反而赐座。

孟云庭精美的锦衣上有好几条口子，甚至在脸上也有一处不易发现的划痕。

可见他刚刚在外面也是拼了命的。

“请陛下……”他的声音已经哑得难以辨认，时有时无听上去很费劲。

“行了。”文蔚琦不耐烦地打断他，“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别的吗？”

孟云庭倔强摇了摇头。

“好，那孤问你。”他侧目看过去，“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

孟云庭神色一凛。

他双目中的光泽渐渐褪去，黯然地匍匐在地：“臣，恳请陛下派兵南境。”

文蔚琦嘴角微微扬起，心里有了一种降服烈马的快意。

“这个词，你还不配。”

孟云庭胸膛剧烈地起伏，却乖顺地道：“是。”

文蔚琦满意地垂下了眼帘，看着眼前的酒杯道：“这个称呼，孤就先给你寄下。”

“待开考之时，你务必要履行今日之诺。”

孟云庭只是维持着趴跪的姿势，一个字也没有说。

文蔚琦眼睛扫向刚刚看过的那张纸条，开口道：“你先去收拾一下，也随军过去看看吧。”

孟云庭听了爬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出发。

却听闻内侍传来急报：“陛下，妖族已攻破南境，现又连下两城，正在向帝京逼近！”

“守将可有迎敌？”文蔚琦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内侍带着哭腔道：“已有二十多名将领战死。”

“妖兵势头越来越猛，根本抵挡不住。”

“什么？”文蔚琦也慌了，赶紧离开秉晨宫，连夜把那些臣工们召入王城。

然而商议的结果就是，无解。

仅凭人界现在的力量是根本无法应对的。

武道没落多年，法修的世家远居深山，崇尚修仙炼丹，根本无心世事。

他能用到的还能有谁呢？

“陛下，泉林公主尚在闺中，不如和其他五界联姻，以消干戈！”一个大臣先站出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接着便有更多的大臣复议，一时间商议的问题从如何抵御妖族变成了到底和哪一界的帝君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