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面朝着秋萍萍盘膝而坐，仿佛一尊静默的木雕。

“你在想什么？”秋萍萍知道他是看不见的，但莫名总有一种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我在看你啊。”韶音说。

“可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秋萍萍很是好奇，即便是一双好眼睛，在那条厚厚的沙巾下，恐怕也是什么都看不见。

“你说的也对。”他歪着头笑笑，“不过即便看不见我也大概能猜出你的样子。”

秋萍萍挥手，不信他的鬼话：“你这话是哄小孩的。”

“你还别不信。”韶音从容地说，“很久之前，我就见过一个跟你差不多的小女孩。”

“那你肯定是夸口了。”秋萍萍狡黠地笑道，“我从小静哪里换了许多东西。”

“高鼻梁、大眼睛、浓密的头发，连身高和牙齿都变了呢。”

“就算是你当真是见过我的，现在你也肯定是认不出我的。”

韶音听罢了然地点了点头：“那还真是要庆幸我看不到，不然可真就认不出你了。”

秋萍萍搞不懂他说这些做什么，好像说得自己同他是故交旧识似的。

韶音说完那句话后忽然噤声，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跟你说点过去的事吧。”

他无奈地摊手，指了指脚下的祭台：“出不去，能说的夜就只有些旧事了。”

“希望你不会嫌烦。”

“不会。”嫌烦又能怎么办呢？她又出不去，还不是只能待在这里等待？

“年岁大了就是念旧。”她表示理解，“原来我讨饭的时候，有个大娘就特别喜欢跟我说她年轻时候的事情。”

“每次敲她家门的时候，不光有好吃的，还能在她家院子里坐一会儿。”

“那你喜欢她吗？”韶音微笑问道。

秋萍萍点头：“当然，那是很慈祥的一个人。”

“只可惜她命不长。”她又些伤感地说，“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她感染风寒病死了。”

韶音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真羡慕她。”

“胡说什么啊。”秋萍萍皱眉，“我刚刚说的话你有认真听嘛。”

“她最后可是病死了。”

韶音轻轻“哦”了一声，转而道：“你之前讨过饭？”

秋萍萍坦然道：“是呀。”

韶音嘴角忽然大大地上扬，恶趣味地笑道：“那小静一定会伤心的。”

“猜错了。”秋萍萍哈哈大笑，“她就是在我讨饭的时候找上我的。”

韶音抬起手来掩饰住唇边的笑意：“哦，看来她是很着急了。”

“怎见得呢？”秋萍萍从来也没觉察出小静着急。

“因为啊。”韶音不疾不徐地说，“她可是最爱美食的了。”

“不仅爱吃，还爱美。”他沉浸在对美好昔日的回忆中，“不光爱漂亮衣裳，还爱漂亮住所。”

“怎么可能。”秋萍萍不信，“你看不见，可能还不知道。”

“她根本没有实体的。”

她绞尽脑汁在想怎么和他解释小静只是个系统这件事。

韶音大概明白了她所指的意思：“你是说她只是个灵体对吗？”

秋萍萍解释说：“她是个系统，大概就是……和博物志差不多。”

“只不过她能和我说话，但博物志不可以。”

“我懂了。”韶音有些沮丧地说。

秋萍萍感觉气氛沉闷下来，便主动问：“那她原来果然是有身体的吗？”

韶音两片漂亮的粉色薄唇微微抖了抖，终于还是合在了一起。

“嗯。”

秋萍萍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韶音抬起头来，娓娓而言：“因为很久以前的我，也能看得见。”

在他接下来的讲述中，向秋萍萍展开了一段少有人知的过往。

很久以前，五方神聚于人界的须弥山上，每四十九日接受一次六界帝君的觐见。

他们所辖五方平安，六界和泰，确保母神铸造的世界和十二天神创立的六界能量平衡，免于崩坏。

然而六界的能量相互流转，难免产生波动。

在漫长的岁月里消耗了许多神力的五方神终于也开始渐渐出现了和母神一样的崩散迹象。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五方神继续裂解，那么神域一脉的至高神母神将很难复生。

于是他们做出了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即然最后的消亡无可避免，那就提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五方神每个人在自己身上分离出部分神核，然后凝炼在一起，通过天道命轨投入虚空。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听不懂？”秋萍萍摇晃着懵懂的脑袋，“那你们本就已经削弱的神力不是就更少了？”

韶音对她能有这样的理解已经很满意了：“现在确实更加虚弱，我以后甚至将会消散在这暗不见天日的洞穴里。”

“可机缘命轨，舍得二字最见精髓。”

秋萍萍似懂非懂地摸了摸下巴：“你是说，那个被投入虚空的神核吗？”

“没错。”韶音的声音里满是憧憬和希望，“如果有一日我们消亡，将会在神核之中重生。”

说完，他将脸转向秋萍萍的方向：“那将是我们的归宿，亦是新生。”

秋萍萍直觉一阵恍惚，仿佛有一刻自己也置身其中。

那是你们的归宿，不是我们的。

当她清醒过来的一瞬，马上自嘲地笑了笑。

五方神何其尊贵，他们凌驾于三十三天之上，天界也不过是匍匐在他们的脚下的一夕浮云。

自己不过是机缘巧合有了这么一个得南柱神青睐的奇遇，如何还想着与其并肩？

她发了一会儿呆，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不觉喃喃自语：“从神核里重生，那不就是像阿澈一样？”

“阿澈？”韶音的语调明显划过一个弧度，“是不是还有个叫凌辰的和他在一起？”

秋萍萍奇道：“难道他们也来过这里？”

韶音脸上的笑容凝滞，用僵硬而晦涩的语调道：“没有。”

“你认识他们？”她觉得奇怪，“他是个傀儡师，人很好，就是不会说话。”

听到这里，韶音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还真的是他。”

秋萍萍追问：“谁？”

韶音低下头道：“我的同胞兄弟，灵魂嵌片，另一个古老的神明。”

“守护西方的西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