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河棱堡。

从京师过来的大明翰林刘鸿训以及一文一武两位随从，在朴成焕的带领下走进了东江管委会庄河办事处的砖木暖房。

地龙带来的温度，把暖房的温度提升到了二十多度，身穿棉衣官袍的刘鸿训三人顿觉浑身燥热。

暖房内的高文亮正坐在一张用茅草填充帆布做成的简易沙发上泡茶，见三人进来，他先是看向朴成焕，见后者点头，才站起来迎上去，对有过一面之缘的刘鸿训笑道：

“刘老先生一路从京师过来，真是辛苦了，请坐，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说着，他专门提起炉子让的茶壶，给刘鸿训沏了杯热茶。

刘鸿训下意识地接过茶杯，然后定定地看向这个笑容可掬的东华国大帅。

这位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才还派手下对自己三人搜身，为何现在却如此客气？

他这次出使辽东，肩负着为朝廷试探东华国之图谋，以及联合对方对抗后金的使命。

去年努尔哈赤在辽南失利，因此更加急迫地想要夺取卡在辽西的广宁，解除西部威胁，没出正月，就派三万大军围攻广宁。

而一旦广宁失守，京城就只有山海关这一道屏障了，所以朝廷才能松口，答应借东华国之兵抗虏。

国衰则臣辱啊！

刘鸿训心里叹息一声，接过茶杯堆起笑脸刚准备说些客套话的时候，跟在他后面身穿大红官袍的八字胡中年文官终于忍不住了，他挺着脖子怒视高文亮，高声质问道：

“……高将军！刘大人现在可是大明朝礼部侍郎！将军为何如此傲慢，连一句刘大人也不曾称呼？

难道将军眼中，我大明已经不是中原天朝了吗？”

“……儒言！不得无礼！”

刘鸿训一听这话，顿感不妙，他一跺脚狠狠瞪了那文官一眼，转头对高文亮解释道：“高将军莫怪，这位刘翰林一向脾气急躁，适才将军命人搜身……他和那位校尉起了一点小冲突，故此心有不忿。”

高文亮倒是没有生气，他反而好奇地看了看刘儒言，这家伙一点屁事就上纲上线，又是翰林，真是有明朝言官那味了，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东林党……要真是东林党，就更不怕得罪了。

魏公公已经上线了，这些代表东南地主士绅利益的喷子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他摆手道：“……无妨，刘老先生有所不知，前不久，努尔哈赤让李永芳派了一些刺客细作来庄河意图破坏，我们还有一位公民被女刺客所伤。

因此现在安保上的措施就严格了些……”

“至于称呼……我东华是公民之国，所有人人格平等，没有什么大人小人之类的称呼，大家都是人，谁都不比谁高贵！

我当然尊敬大明皇帝和大明天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要跪在地上尊敬……跪在地上的那能叫尊敬吗？”

高文亮说着，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大明太祖北伐恢复中原当然值得尊敬，大明太宗征讨蒙古下西洋也很厉害。

但是现在老朱家的不肖子孙败家，大明内部土地兼并严重，朝廷财政在崩溃的边缘，边军常年欠饷，外部放任建州部崛起，连辽东都丢了，还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就因为明朝人多地盘大？

“这……”

刘鸿训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了，他在济州岛时，就了解过东华国的规矩和中华大有不同，没想到高文亮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还对大明使节搜身。

别说太祖成祖的时候了，就算世宗在位的时候，大明周边也没有国家敢如此对待大明的使臣！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他这次来是为了借兵抗虏的，不是宣扬国威的，区区小节，他并不放在心上。

他咬咬牙，拱手道：“不瞒高将军，老夫此来，所为事者有三！

其一，便是祝贺将军在辽南大败建奴。

其二，则是为吾皇天子传达旨意……其三，是同将军商量辽东之事。”

高文亮看他有些绷着，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刘老先生，请坐请坐！我们也想和大明商量一下这个辽东地盘该怎么分……那个刘进士，还有这位……毛将军，你们也坐！”

刘儒言冷着脸默默坐了下去，到那位一直没说话的中年武官对高文亮给抱拳道：“将军，某在宁远就多次听闻将军的战绩，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高文亮不禁笑道：“哈哈！毛将军你这么说，不怕这位刘进士回去参你一本啊？我刚才可是不愿意跪着尊敬大明朝呢？”

他打量着这位四十岁出头的游击将军，还真没法把他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东将镇总兵对应上，不过，二者的名和字，还有官职都对应上了，应该就是本人没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自己等人的影响，毛文龙居然没有选择冒险前往辽东各岛，反而一直待在辽东巡抚王化贞的手下，要不是刚刚朴成焕通报给自己，高文亮还奇怪这位爷去哪儿了。

也正是因为三人中有一个是毛文龙，所以高文亮才吩咐朴成焕必须给三人搜身，否则以这位的行事风格，自己怎么看都有些危险……

毛文龙被这玩笑话弄得表情一滞，他悄悄看了眼面色阴冷的刘儒言，咬牙道：“……这个，毛某问心无愧，自然不怕！”

怎么能不怕？

两百年来大明的言官寻章摘句地参倒了多少名臣名将？

毛文龙一想到刘儒言那种性格，就有点头皮发麻，当即决定不轻易开口。

高文亮神色玩味，故意不看越来越冷的刘儒言，故意对毛文龙问道。

“真不怕？我可听说大明的言官特别厉害，没有证据就可以随便谣言污蔑，就算说错了还没有一点责任……反正如果我和这些人共事，我是会怕的！”

“你！”刘儒言面露怒色，想再次起身，却被一旁的刘鸿训一把拉了回去。

他是有些傲气，但是他也清楚这次借兵的重要性，现在西南也有战事，广宁城的数万明军是朝廷能调动的最大一支兵力，如果他们也没了，那大明就准备再一次保卫京师吧！

因此，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毛文龙，想要弄清楚这个王化贞手下的游击，到底有没有与东华人暗中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