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兰在为自己获得绿卡而喜悦，有人却对济州管委会提出，要求废除绿卡和居民国民公民三层体系。

“……宋委员、高委员、还有行政委员会的各位同志们，这是我们司法调查办公室对济州管委会辖区内不同群体500人的走访报告。

根据这份报告上的内容，我们上诉法庭的同仁一致认为，人为划定等级，大幅度区分不同人群的福利待遇，实际上是违反共同纲领的行为，而且也不利于济州管委会未来的发展！”

3月29日，济州管委会大楼里的一间会议室里，每月一次的行政事务会议正在举行。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又是一次常规的工作会议，大家汇报下成绩，提提意见，吵吵架，分配一下预算就得了，没想到司法委员会下属的上诉法庭法官杜雯雯直接发难，矛头直指已经良好运营很长一段时间的居民身份体系。

宋维纶明显提前不知道这件事，他愣了一下，与身旁的高博低头讨论几句，才对会议桌斜对面的杜雯雯点头道：“杜法官，你能具体说说这份报告的内容吗？”

“当然！”杜雯雯面色沉稳地看着会议室里的二十多人，缓缓开口道：“各位同志！我知道身份体系可以方便我们更高效地利用手中的人力资源，最近一年来济州的发展也有目共睹！

但是！这份快速发展和繁荣背后，却是一部分人的苦难和悲剧！

这必须引起我们的重视！”

她面色严肃，从档案袋里随手抽出一张，公开念道：

“……张鲁，35岁，辽东移民，复州卫人，1621年8月乘坐蛟龙2号来到济州，9月24日，结束初步卫生清理和思想教育，被分配到济州砖窑厂做砖坯工人。

10月，连续工作一个月，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没有休息，没有按时参加夜校扫盲，该月应得报酬5元2角5分，扣除伙食费1元4角后实得3元8角5分，同一工作的正式工工资为7元5角。

张鲁辛苦工作了一个月，只有不到四元钱工资。

11月9日，因过度劳累导致操作失误，张鲁右手三根手指受伤，被砖窑厂工长陈四会送去工业新区诊所包扎，张鲁没有钱治伤，只选择用烈酒消毒，第二天继续上班。

11月15日，因伤口持续疼痛，张鲁再次选择到工业新区诊所就医，拆开绷带，手指伤口化脓，发黑坏死，医生免费截去了他两根坏手指。

11月17日，张鲁继续上班，但工长陈四会告知他，他的试用期没有通过，砖窑厂已经把他开除，并给了他11月工钱共1元8角。

11月19日，因为付不起工业新区宿舍的房租，张鲁不得不选择自己搭窝棚居住，当天晚上下小雪，差一点被冻死。

11月20日到26日，张鲁四处找工作，但因为手指残疾，没有工厂和店铺愿意雇佣他。

12月3日，冻饿交加的张鲁选择偷吃餐馆搬出来准备喂猪的泔水，被店员发现，报警。

因此，有了以上记录。”

杜雯雯每说一段话，会议室就安静一分，到最后会议室里只有她淡淡陈述的口吻。

“……我们标榜自己是文明人，可是现在看来，我们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文明。”

她看看皱眉的宋维纶，继续道：“为了节约用工成本，我们不给居民身份的人提供基本的劳动时长限制和社会保障。”

宋维纶眉头更皱得更深了。

她看向负责医疗事务的苏锦霖，“为了维持医院诊所的运行，我们不给居民身份的人廉价的医疗服务。”

苏锦霖面有愧色。

她看向负责社会救济的高博，“为了节省开支，我们不给居民身份的人救济，哪怕他们会冻死和饿死！”

高博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说话。

杜雯雯环顾一周，“大家还记得我们的理想吗？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不是被这个世界所改变！

整个济州管委会辖区，和张鲁有类似经历因伤至残的人，有据可查的有349人，其中44人已经死亡。

你们知道张鲁在录笔录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杜雯雯深吸一口气。

“……他在跟巡警道歉！！”

她语气加重，“他自己已经快要饿死了，他跟巡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他觉得自己对不住咱们的救命之恩，觉得他笨手笨脚不中用，不会干活，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怪他自己！

巡警问他为什么不来巡警室求助，他说不好意思，救命之恩已经无以为报，他不想再麻烦我们……说他笨也好，说他不懂得变通也罢，他到最后也没有埋怨我们一句！

同志们！

张鲁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他们不是什么没有感情的机器，也不是让我们随意指挥摆弄的牲畜，他们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我们考虑问题做决策的时候，不能把这部分人当成「可以牺牲的代价」，至少花一点点钱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否则，我们和那些为了十八十九世纪的欧美企业主有什么区别？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但是我们可以力所能及地让她更公平一些，变得更加美好一些，这样，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可以无愧于心。”

这番话说完，会议室众人表情各异，有几位女性已经落泪了，年轻人们脸上表情都有些难过自责，至于一些老油条，看上去也心有戚戚……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鼓掌！

杜薇薇的这份报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十分有意义和价值的。

掌声渐息，会议的主持者宋维纶主动开口道：“……咳咳，杜法官的报告很好！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说来惭愧，我们这些人光顾着发展经济，搞建设，竟然忽略了这些边缘群体……

这样吧！立刻增加救济局的预算，然后再制定一个就涉及就业、工伤、失业救济和住房的兜底措施，给居民身份的人增加福利，避免这种悲剧再次上演！

管委会里也没有蠢货，大家都会同意的。

说到底，底层的新移民是我们的基础，保障他们的生活，也保障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