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二月二刚过，东华副使钱观廷和大明礼部侍郎刘鸿训，带着内阁首辅方从哲签字用印的《明东借师平虏试约》（大明天子都不签字的临时性协议，当然只能是“试约”了），马不停蹄从京城出发，准备走海路去金州让吕大总督签字，顺便去把东华人答应好的第一期五十万银子借款给要回来。

大明朝现在就等着这把米下锅呢！

要是没有这笔款子，那就只能增加田赋给边军发饷和编教新军了，但要是真加田赋，那底下不得民.怨沸腾？

上面要收一石，底下的官吏能从老百姓那里多收三倍以上！！

朝廷今年刚刚把山东的白莲教徐鸿儒起义给摁下去，可不敢再随意折腾了！

另外，刘鸿训这回还担负着采购员的角色。

大明朝廷练要新军，当然不能按照老样子使用冷兵器和粗糙的火器，肯定要向东华人购买精良的火器装备，不然打不赢建奴啊！

而且武器都买了，各种紧俏的“东货”，自然也要采买一些，不是刘老头自己用，而是要利用这个免关税的机会，把货物运到京城贩卖，最大限度地利用资金。

如今东华海军的战船经常在渤海晃悠，打击海盗和走私船，大沽口的海关也走上正轨，任你背后是朝廷命官还是将军，想从大沽河经过，必须交关税！

否则直接扣押货船，没收货物！

所以方从哲特意要求这次用借款采购东华商品回来贩卖，经过天津海关时必须免税，不然钱都让东华人和皇上赚了，朝廷太亏了！

当然了，这笔稳赚的买卖做完，刘侍郎事后肯定要给经手的人，还有内廷和朝堂上方方面面的人物分润一些，这是大明官.场的潜规则，自不多说。

而五十万两白银借款，最后估计要有小一半重新流入东江管委会辖区的各家工厂里，甚至可能只是在济州银行的几个户头上转了一圈，根本不用出真金白银！

作为刘鸿训的军事采购顾问，传教士艾儒略和汤若望也随行出发，准备打探一下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强大海洋国家。

虽然辽东行省南部只是东华人刚刚占据几年的殖民地，但应该也能一定程度上看出这个国家背后的实力。

初五这天，刘鸿训等人正式在天津登上了复兴港航运公司的三条蛟龙级运输船，起航前往渤海另一头的复兴港。

今年难得是一个暖冬，农历二月份刚开始，天津港外的海上浮冰就化得差不多了，不过从北方吹来的寒风，还是让除了船员之外的所有人都躲进了船舱取暖。

这个时代的温室气体还没有那么多，整体平均气温偏低。

从万历后期开始，大明朝各地就不断出现各种水灾旱灾，不过天启皇帝继位后，情况稍微缓和了一些，想来今年应该是个丰年吧？

“复武运041”号运输船甲板下的船舱里，刘鸿训身披裘衣斗篷，一边看着双层玻璃窗外的海面，一边小口喝着装在大瓷瓶里，被东华人称作“烧刀子”的烈酒取暖，心里暗暗为大明朝松了口气。

“……刘侍郎！我刚刚问过船长先生了，他说风向很合适，我们可以在两到三天后，到达那座东华人控制港口！

感谢天主！

这真是个好消息！”

听到这个怪腔怪调的话，刘鸿训就知道是那个金发碧眼的洋和尚艾儒略来了，抬头一看，果然看到身穿棉衣的艾儒略和汤若望敲门后，弯腰钻进了舱室。

“思及（艾儒略的字），道未（汤若望的字），你们来了，坐吧！”

刘鸿训对两个洋人笑笑，指了下对面示意他们坐下，问道：

”除了到港时间，两位可曾打听到东华人的其他消息？”

汤若望现在只会说一点点粤语，大明官话几乎听不懂，所以只能看向身旁的艾儒略。

艾儒略想了想，对刘鸿训摇头道，“……抱歉！刘侍郎，我没有听到多少关于东华人的情况，但我和约翰……哦，就是道未。

我们得到副使先生和那位年轻的船长先生的允许，与船上的水手交流了一会儿……

您一定会感到吃惊的！

东华共和国的政.府，他们……居然在为所有人提供接受教育的机会！

这艘船上的所有水手，都经过专门的航海培训，并且每个人至少能正确书写三百个汉字，

天主啊！

这在欧洲的海军强国都没有实现，欧洲的水手来源不是目不识丁的农夫，就是流窜的罪犯和恶棍！

我想这艘商船上的水手的素质，足够他们轻松加入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海军了！”

艾儒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让刘鸿训看不太清楚的复杂情绪，他猜测这可能是震惊中带着羡慕……或者是好奇和忌惮？

艾儒略兴奋地说完，他身旁的汤若望也用拉丁文补充了一段话，前者为其翻译道：“……道未他说，东华共和国采用了拉丁字母对汉语进行注音，这大大提高了学习汉语的门槛和难度。

汉字也是含义极为准确丰富的文字，只要懂得少量字的含义，就能拼出意思差不多的句子，尤其东华人还使用了大幅度简化了汉字，这也加快了初学者学习的速度……”

刘鸿训显然对这个观点很不认同，他摇头道：“……文字乃文化之精蕴，承载圣人之道，怎可为了好认易学，就轻易删改？

东人这么做，看似一时有利，时则贻害无穷，丢我华夏之质，而不自知矣！”

说着，他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繁体字的“爱”和一个简体字的“爱”，介绍道：

“……譬如这东华简化的「爱」字，爱而无心只见友，这将父母人伦之爱，兄弟孝悌之爱和夫妻琴瑟和鸣之爱，置于何处？

难不成世间只存友爱？”

刘老头说话的时候，心里还暗暗地想，东华人随意删减文字的恶果，恐怕早就已经体现出来了。

东华人如今一味重利，不知温良恭俭让为何物，恃强不怀德，好战谋利，还妄称人人平等且自由，无君无父，不敬祖宗，反而去拜那虚无缥缈之盘古，真是入了邪道了！